陆拾伍
牺牲
他用一只手,狠狠抓住李佑时的两个手腕,一用力,将他抵在了墙上。
“你给我闭嘴!”
“轰”的一声,灰尘四起,李佑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李佑鸿的手背上。
他哭到颤抖,根本没有力气再去反抗。
“我凭甚么闭嘴?我凭甚么?!”
太子睁着猩红的眼睛,直视着李佑鸿,嘴唇抖动着,“我说错了吗?我要去杀了皇帝,有甚么不对?!他杀了我全家,还让我叫了他父皇那么多年!我恨不能把他五马分尸、碎尸万段!”
“就凭你?”李佑鸿抬起另只手,强忍住没一个耳光扇过去,“你连我都伤不了,还想杀太元帝?
“你就是在作死!”
太子哭得一抽一抽的,不停地打着哭嗝,五官都扭曲了,“是!我甚么都不行!我甚么都做不好!”
“一切都得靠你,你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你是救世主,只有你能忍辱负重、拯救一切、包容一切!”
太子哽咽了一声,“可是我是哥哥啊,这些,不应该由我来扛吗?”
如果他最后没有猛地吸了一下鼻子,这一句话还会让人更动容些。
李佑鸿放开了他的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缓缓道:“无关年纪,我先知道了这些事,说不上是我的幸事,还是我的不幸。”
“连我都扛不住,将一切做得一团糟,若是换你来扛......”
太子难得不迟钝了一次,不等李佑鸿把话说完,便意识到了他的意思。
于是哭声更大了。
李佑鸿蹙眉,只觉得头疼。
为甚么身边的兄弟,变得这么靠不住。
还得仔细着别让他添乱。
不得不说,太元帝的育儿水平一如既往地稳定。
“甚么叫做得一团糟啊?”太子鼻涕一把,泪一把,“那些人说你处死玉玉,马上就能把我踹下去,入主东宫了?”
“你不要谦虚了行不行啊?”
李佑鸿:“......”
他先是反应了一会儿玉玉是谁,然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眉头紧紧蹙在一起,“我这些天一直在努力,为的就是不处死她。”
“只要你不乱来,我马上就能成功了。”
太子拿手侧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真的吗?”
李佑鸿叹了一口气,挑眉,“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南蛮人?”
“啊?”太子眼睛一瞬间睁圆,“告诉我这些的是南蛮人吗?他们的中原话说得很好啊。他们说自己是玉玉的亲人,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才告诉我这些的。”
李佑鸿:“.......”
方才被激起的灰尘又慢慢落回原地,绸缎的鞋面上铺着一层灰尘。
李佑鸿“啧”了一声,握紧了拳头。
他几乎要被李佑时气晕了。
这么粗劣的计量,怎么能把太子骗得团团转呢?
“南蛮人在试图控制我,希望我日后做他们的傀儡皇帝,所以自然着急让我入主东宫。他们几乎知道所有事情,这些事、这些细节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说给你......”
慎王一边说着,一边与李佑时对视。
他看到一双哭得猩红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瞳仁透露着某种说不清楚的情绪。
痛苦的、决绝的、孤注一掷的......
李佑鸿突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太子虽然鲁莽张扬,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
被几个假冒的裘含玉的亲人,三言两语就调拨到这种要弑“父”杀兄的地步。
更何况,李佑时这个痴情又多情的人,对自己的每个女人都细心至极,不可能不去了解她们的身世,对她的家人一定很熟悉。南蛮人要冒充她的家人,根本难如登天。
等等。
等等!!
他自己是因为甚么契机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的?
......裘含玉。
但是当时的太子难道不比他对裘含玉更上心吗?!
那他会错过这个契机吗?
万寿节那天,李佑鸿曾与何挽到过芝兰所。
他向她诉说小时候的回忆。
他说,二哥小时候是一个很好的兄长,处处照顾他与四弟。
自从被接到太元帝身边养着之后,二哥才性情大变。
不对,不对!
这个原因根本是他主观臆断。
让太子性情大变的究竟是甚么?
李佑鸿嘴中的解释突然一顿,眼中的情绪渐渐变成震惊和恐惧,“二哥......”
也许、也许太子根本就比他更早知道这些呢?
那他该明白南蛮就是要调拨他作死,给太元帝一个理由,废掉他。
他为甚么要顺南蛮的意?
太子向模糊的窗户看了一眼,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雀奴,你确实比我聪明百倍。”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比你更早知道这些,能想到的也只是胡作非为,费尽全力让太元帝厌弃我,废掉我,把我贬到边疆去,然后选一位真正适合继承大统的皇子。”
“我永远也不会像你这般大胆,这般不惜撕开自己的疤,也要拯救自己,拯救别人。”
“我这样蠢笨的人,只有牺牲自己的时候,才会发挥一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