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食日,已有三日。
陛下病重,已有三月。
谁都知道,这天又要变了。
颜君言回府时,仆人来报说有客至。
家仆欲言又止和略带纠结的表情,让颜君言猜到了来访者。
“又是他?”
仆人比颜君言还为难,“来了就不走,婢子又不敢……”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仆人,怎么敢对丰国公大呼小叫。
颜君言知晓对方难处,抬手让仆人下去,整了衣裳往里去。康洛果然在此,还未进门槛,对方便扑到他脚下大哭起来。
“颜公救我。”
堂堂七尺男儿,年近半百的人哭成这样,颜君言也是无可奈何,他扶起康洛,又将人送回座位,好声好气安慰道,“丰国公何事惊慌?”
这位中年人面庞硬挺,年近半百,此刻拉着颜君言的袖子,哭得不能自己。
“颜公明知故问,昔日我因病推辞入京,陛下对我颇有猜忌。今天狗食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道乃是奸臣贼子作乱,上天方才大怒。陛下……怕是要罪已诏。”
这东西除去皇帝自己站出来检讨说对不起外,还要杀个大臣助助兴。
康洛先前就被人说有谋反之心,他手握重兵,又和陛下闹过不快。有传闻康洛要清君侧,康洛是又气又急,偏生他性子倔嘴巴笨,见了陛下是越说越乱。
见康洛哭成这样,颜君言不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情,他劝康洛,“丰国公一门忠烈,为国和亲,陛下待丰国公如肱骨,不疑有他,丰国公莫要多想了。”
这话在收复长阳之前康洛还信,收复长阳后康洛是一个字都不信。横竖左右无人,康洛开了嗓子。
“肱骨,魏国公被陛下褒为大功臣,都赐了丹书铁券的人,现在连朝都入不了。我前段时间去探望魏国公,堂堂一代大将军,竟垂老矣矣。问我是否堪比廉颇?再看颜公,颜公之名天下皆知,被打发去做山陵使,简直奇耻大辱!”
魏国公与颜君言齐名的名将,因遭宦官谗言,郁郁不得志。颜君言同样也不得重用,山陵使说白了就是监督帝王寝陵的监工,一代名将落到这个地步。即便颜君言不言,家中也是多郁丧之气。
从前他们以为平定叛乱,能再见盛世,可真平定了,盛世不见得能再见,君臣怀疑猜测一次又一次在上演。
多次平叛的勇将只因他人流言,就被贬他乡,途中赐死。何人不心寒?
颜君言只让康洛慎言,敛容劝道,“今朝中正逢多事之秋,陛下抱恙,你我身为臣子,理应为陛下解忧。我听人言,天降异象,灞桥不得出,若是能寻到破解之法。兴许陛下会对丰国公刮目相看。”
活算不上有多好,胜在不用上朝和那群宦官面对面。康洛的军队在漠北,眼下无法离开长阳,不入宫对他来说是个好选择。
见康洛还有犹豫之色,颜君言又道,“不如让我为丰国公上奏……”
这事递了上去,次日宫中便给了答复,说是准奏。不过只准康洛带五个轻骑探查,夕鼓之前必须回城,不然以反叛之名处决。
康洛接到后大骂,“陛下病重,太子尚在洛阳,宫中无人作主。他们便把自己当成了主人吗?”
可就算如此,康洛也不敢入宫告状。他捏着鼻子认了,挑了几个亲信,天一亮便扬鞭出城。
太|祖时期大军横扫漠北,康洛所在的部落归顺大梁。
多年以后康洛求学远赴长阳,第一次站在朱雀大街时的心情康洛至今难忘,父亲曾言四夷宾服,万国来朝。那时康洛不以为然,问比部落相聚的场面还大吗?
父亲瞧了他一眼,叹气说,“你应该拿天上的星星做比较。”
现在星星跑光了,月亮也要掉了。
他入长阳时发誓要位极人臣,因而公孙雨叛乱时,康洛毫不犹豫投身作战,一家三十六人全部葬身沙场,儿子兵败投降,逃回后直接被康洛当众斩首。
他自问无愧陛下,却被以公孙雨第二相待。
这丰国公滋味如何,只有康洛一人知晓。
马蹄在朱雀大街上飞过,带起一阵扬尘,边上行人表情麻木,身形佝偻。十年前朱雀大街热闹繁华,摩肩接踵,饶是大臣也不敢在朱雀大街纵马飞奔,生怕踩到行人。
十年后寂寥萧条,残破不堪。
仅仅十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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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短暂的沉默过后,陶叶试图联系黑球外的工作人员。
遗憾的是,一切通信工具失效。
陶叶不得不放弃这一行为,开始自主探索。
他拿着工作人员给的工具,采集周围数据。
土壤,植物……
陶叶目光停在一株植株上,虽然是早春,陶叶还是认出了冒尖的芽。
这是牡丹。
陶父喜欢养花,尤其是牡丹和芍药,两者娇贵,陶父是养一盆死一盆,从陶叶记事开始,到陶叶上大学时,陶父终于成功了。
耳濡目染,陶叶也了解牡丹。
出发之前专家学者给陶叶列了无数个可能,简直在陶叶看科普纪录片,什么类地行星的构造,又或者是第四维空间,时间空间被构解千万种可能。异世界,幻想大陆,乃至修仙理论都跑出来了。
听到最后陶叶只有一个想法。
果然科学家和幻想家只有一步之遥。
他排除了其他可能,收集完水土信息后,试图找寻更多线索。
比如刚才的骨灰。
陶叶决定冒险试一试,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重达上百斤的战服被装上了外骨骼,走路没最初时吃力。只不过泥泞的地面还是让陶叶废力不少,他低头瞧着脚上的泥巴,有些后悔刚才收集的水土信息。
他依靠太阳确定了方向,下意识与记忆中的长阳重合,过后往东方去。
在黑球没吞噬长阳之前,这个方向是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