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真是想不明,你为何要同晴波纠执如此多的时刻,直截了当些拿梦容相逼,不便成了么。”离开树林的小屋后,乐梓由不解地抱胸询问身侧之人,话里是浓浓的不满之意。
晏苍陵失笑摇首,一双眸子灿如天星,倒影着深邃明光,一字一顿地分析道:“这你便不知了,我且问你,你以为晴波这人如何。”
“如何?”乐梓由眉尖兴味地一挑,摸着下颔兴趣盎然,“我委实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思前想后,不过‘厉害’二字罢了。”
“你也知她厉害,”晏苍陵手指点了点乐梓由,“那我若拿梦容相逼,她这性子的人,会服气么。”
“你是说?”
晏苍陵颔首:“晴波此人太过老道,不好对付,若想收买她为自己所用,必得先给她好处,再徐徐攻心,若是威逼利诱,反倒会将她逼急了。你当我起先为何故意受制于她,便是要将她捧高,使她放松警惕,轻视于我。站得越高,越是生怕跌得过惨,当我直刺她的过失时,她会因害怕而极其心虚与恐慌,失了镇定,说话亦没了分寸,而这时方是攻心的最好时机。我要让她知晓,我能故意相让将她捧高,亦有办法让她跌至谷底,前后不过在我一念之间!我非但要她臣服我,尚要敬畏我,明了我并非好欺之辈!”
“啪啪啪。”乐梓由不自禁地拊掌大乐,哈哈大笑:“高明,果真是高明!”他拍着晏苍陵的胸口,摇首失笑,“不愧是堂堂王爷,智谋远略不逊于常人,换做是我,定只想到逮着梦容的命,逼迫晴波了,哪还想到处处设计,让晴波步步跳入陷阱。”
“你错了,”晏苍陵双眸深邃,幽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路,声音空旷飘渺,一字一句直刺乐梓由的心扉,“这一计并非我想到的,而是……”他默默转首,凝望笑容凝滞的乐梓由,“恩人。”
一口气蓦地抽回了胸口,笑容亦结在了脸上,乐梓由愣了愣:“你是说,此计是你府内的那恩人所想?”
晏苍陵颔首,缓缓将今日出发前,去寻恩人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口,话音一落,乐梓由乐得再次拊掌,笑着单手撑上了晏苍陵的肩头:“我说,你当真是捡了个宝啊!不过说来,你若不理解他所言之意,也无用不是,说到底,厉害的还是你啊!”
“得了罢,拍马屁也不瞧瞧对象。”晏苍陵丢开乐梓由的手,揶揄道,“我当年便知恩人不简单,却未想,竟如此厉害。”
“若他能恢复常态,也不失为一个好助手,”乐梓由笑意渐敛,眉目下垂,“你可想过,对他攻心,让他亦成为你的助力。”
“胡闹!”晏苍陵拂袖,“恩人便是恩人,我不会对他有何非分之想。说到这,”他顿了顿,深深望入乐梓由的眼瞳,“我倒是对恩人的身份,有所疑惑。”
乐梓由一滞,摸着下颔深思道:“从仲良同晴波口中,似乎都得到同一结论:恩人是兵部尚书之子。莫非世事真有如此地巧?先是王斌到来,再是你恩人的出现,可会有什么阴谋。”
晏苍陵的眉头也跟着拧起,良久方续道:“不知。待晴波一事处理完后,你以替王斌求情,央得我相见为借口,唤王斌来我府上。”
“奇也怪哉,”乐梓由疑云丛生,“你直接唤他来不成么,为何还要寻借口。”
“这你便不知了,他……”话音骤止,晏苍陵双耳一动,隐隐约约听到附近有动静。
乐梓由也发觉了此事,收敛神情,同晏苍陵对视一眼,终归好奇心作祟,俩人一同循着动静来处而去。
轻声慢步而走,不消一会,两人便入了一茂密的树丛之中,树丛里头火把点亮,稀稀疏疏传来两位男子之声。
“嘿,没想到今夜收获恁地大,竟有个女娃的尸首。”
“成了罢,这算什么收获,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一样,瞧着衣物的布料,啧,也是一般,拿出去也卖不出多少钱!罢了,将就将就,谁让我们发死人钱呢。来来来,动手脱衣!”
就着火把一照,模糊可见两男子弯下身子,似在扒女尸的衣物,动作幅度极其之大。俩人非但未有毫无对死者的怜惜之情,还在唾骂这女尸太脏,身上沾了一堆的泥土。
乐梓由眉头皱紧,看向晏苍陵的侧脸,却瞧不出他半点喜怒。桓朝因赋税严苛之故,许多百姓吃不上饭,饿死荒野不在少数,随着这等现象出现得多了,渐渐衍生出发死人财之人,但凡遇见死者尸首,便会剥衣除裤,拿去卖给穷苦人家,赚上一点小钱。
这现象在桓朝屡见不鲜,但毕竟是发死人财,一般官员深觉晦气,也不大理会,却不知晏苍陵会作何处理。
“你不上去?”乐梓由压低嗓音问道。
晏苍陵嘴角噙笑,摇摇头,双唇亲启,扬着下巴指向一处:“这两人活不久了。”
“活不久?”乐梓由疑惑望去,赫然见到那两人的背后,相错的枝叶之间,闪着一双犀利的双眸,有如饿狼捕食,死盯着猎物。
“嗬。”乐梓由倒抽了一口凉气,竟被那双眸逼得倒退一步,恰在他后退的脚步踩上落叶之时,那隐在树间的人突而爆出,抬脚踢出一地的沙尘灭了火把,继而扑向两位看着少女胴体散出歹意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