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回来半月后,就要回去,孙太后不舍,设宴给?她践行。
明姝知晓后不明道:“为何要回去?她二人聚少离多,如今又极为方便,为何不多聚聚?”
“她二人从小一道长大,情分自然是有的,或许她们的念想与我们不同。”秦棠溪看着面前幽长的宫道,纵在春日里也?有几分萧索凄楚,庄重的威严下让人抬不起头来。
她悠悠想起母亲从小与她说的话,“若是可以,宁愿不入帝王门,情非得已,命运使然,由不得你说一个不字。”
帝王之下,看似满身荣耀,可真正所遇到的都是违心?之事。
“她二人一道长大?”明姝好奇,分明是妯娌二人,原本以为是成亲后相遇,没想到还有青梅竹马这么一说,“今日心心?相印,怎地又各自成家了?”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哪里有人知晓,命运相遇,总是有情的结局。”秦棠溪凝望着身侧日渐成熟的小姑娘,唇角弯出一抹笑意来,道:“明姝,若是你,再遇到曾经相爱的姑娘可会动心?”
“不会,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更加不会了。”明姝随手从小径上?摘了一朵花,野花肆意,多了些浪漫。
她递给?秦棠溪,认真道:“她二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人出自秦淮勾栏之地,一人出自簪缨世家,云泥之别,很难想象两人之间竟是青梅竹马。
野花开得极小,或许是宫人的疏忽,竟叫它活了下来。秦棠溪捏着花,想起母亲的遭遇,心?中叹息,道:“安家也曾是大家,后来因贪污而被害,母亲被卖入秦淮,与孙太后断了姻缘情分。”
“可是冤案?”明姝眼皮子一跳。
“不是,是外祖父咎由自取。只是这段过往就被母亲掩藏,也?被世人忘怀,说到底,母亲也曾受过良好的教养。”秦棠溪惋惜道。
曾几何时,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就数度嘲讽母亲身份低贱,宫廷之地,嘴巴烂了的人也是不少。
然而,对于这些,乾宗也?鲜少去过问,久而久之,母女二人就成了习惯。
后来她长大了,才知人言可畏,无论你怎么做,总是会有人说三道四,倒不如随他们去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到了庆安宫门口的时候,野花也被秦棠溪丢下,明姝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或许野花不够好看,又或许野花少了牡丹的倾城。
总之,阿姐不喜欢。
进入庆安宫后,刚一抬眸就见到屋檐下的初九。
初九见到明姝也?是震动着翅膀,明姝亲自给她打开鸟笼。
鸟笼刚一打?开,初九就飞向秦棠溪,稳稳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嘴巴一张一合:“静初等着殿下、静初等着殿下……”
“谁?”明姝一颤,眼中的清透立即被冷厉取代,招呼初九过来,“再说一遍。”
秦棠溪修长的睫羽也?跟着轻轻一抖,下意识就去捉住初九,“又浑说些什?么呢,在太后处待得不好吗?”
纤细的指尖拂过初九的脊背,初九抖了抖,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字不肯再说了。
殿内的安太妃蓦地摇首,她老了,不知这些年轻人的心?思。
秦棠溪所为就是自己挖坑,过些时日狂风暴雨,泥土掺水后下滑,就会活埋了挖坑的她自己。
到时,也?怨不得任人。
安太妃再回头看了一眼孙太后,后者捧着茶,津津有味地看着戏。
一眼的功夫,两人走了进来,初九恹恹地站在秦棠溪的肩膀上?,皇帝脸色不大好看,但见到太后太妃还是多了些笑容。
秦棠溪神色如旧,没有半点异样。
“你们来了。”孙太后吩咐人去办茶,见初九无精打采的样子好奇道:“初九这是怎么了?平常喜欢皇帝,今日换人了?”
明姝睨了初九一眼,“做贼心虚,不敢面对朕。”
安太妃笑了笑,一语双关。
“做了什?么事就心虚了?”孙太后还被蒙在鼓里,闻言后更是不明白一只鸟怎么就心虚了。
再观初九,没有往日的骄傲劲头,可不就是心虚。
她淡然的笑道:“一只鸟罢了,何必计较。”
“朕不是和鸟计较,是和人计较,长公主觉得呢?”明姝微微转眸,炙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秦棠溪回道:“陛下是天子,当胸怀天下。”
“朕小气,只可有一人,连这只鸟都容不下。”明姝将初九捉了过来,指尖在她脊背上?揉了揉,忽然,动作一顿。
初九翅膀上?被人剪去一截羽毛。
“初九,你这是得罪谁了?连毛都给你剪了。”明姝惊讶。
孙太后闻声看了过来,“这、这是谁干的?”扭头看向安太妃,初九今日才刚送回来,一直都跟着安太妃。
安太妃诧异,道:“这是谁干的?”
重复了孙太后的话。
秦棠溪沉默,就像没有听到三人的对话一样。
“这是飞去哪里玩被旁人剪去的吧,以后藏在宫里就行了。”安太妃语气清淡。
明姝看向不说话的长公主,“初九是太后的鸟儿,谁敢剪它的羽毛?找到后论罪该罚。”
那是看破一切的失落与张扬夹杂而成的威胁。
秦棠溪慢悠悠地抬了抬眼眸,“是该罚,陛下令人去查一查。”
她不为所动,甚至带着一股自信。
坚信明姝查出来也不会说什么,亦或是将此事轻轻放下。
明姝面对自信的人莫名笑了笑,“它方才喊着赵静初,莫不是她做的?”
提及赵静初的名字,孙太后心口慌了一瞬,朝着安太妃眨了眨眼睛,“赵静初是哪家的姑娘?”
安太妃心?领神?会,忙点点头,道:“前几日赵夫人领着女儿去长公主做客,初九应该见到了。”
“见到怎地会说那句静初等着陛下,为何要等着?”明姝穷追不舍。
“陛下怎地在意旁人的私事?”孙太后急忙示意明姝莫要再问。
明姝却像没有听到那样,反而盯着秦棠溪波澜不讲惊的眼睛,“长公主,她等你做什?么?”
皇帝太过敏感,三言两语就逼得人说不出话来,秦棠溪垂眸,显然不知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她拿眼睛示意孙太后阻止皇帝不要再问了,再问就要露馅了。
“无非是些小事罢了,谁能记得起来。陛下怎地在意这些事?”安太妃笑着接过话来。
皇帝笑了笑,“无甚意思,朕见过赵静初一面,模样甚好,朕倒想令她入宫。”
孙太后听懵了,安太妃也?是一副讶然,忙道:“陛下是要纳妃?”
“明帝可以,朕就不行吗?”明姝淡笑,眸色露出已经阴冷。
其余三人一点都没有想到皇帝会纳妃,关起门说的事情,哪里能大声说话,尤其是孙太后,脸色已然很不好看了。
“赵静初品性不端,陛下还是换换心思为好。”秦棠溪主动开口,直视陛下眸子。
相反,皇帝很冷静,眉梢眼角都是清晰可见的笑意,“朕觉得她很好。”
“陛下莫要胡闹,选妃也?要同礼部说,哪里说纳就纳。”孙太后不同意。
明姝摇首:“朕即刻下旨令她入宫。”
“陛下要一意孤行?”孙太后隐隐生怒,皇帝的性子愈发不如以前,就算是她将人送进公主府,也?不能随意将人选进宫。
明姝懒散地看她一眼,“就这么办了,安太妃还是等朕将赵姑娘宣进宫,您再离开。”
安太妃扶额,皇帝报复的方式真是釜底抽薪,但她没有选择的的余地,惹恼了皇帝,任何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她笑道:“我听陛下的。”
“朕让中书令去吧。”明姝起身,扫了一眼秦棠溪,道:“朕先去太极殿。”
“陛下,人都来,不用膳吗?”孙太后有些慌了。
当初想的是木已成舟,到时皇帝想做什?么都没有用,长公主对她无心?,她也只能作罢。
未曾想到皇帝会半路截胡。
赵静初入宫就是进了地狱。
孙太后又道:“陛下,此事是我去办的,与赵姑娘无关。”
“朕喜欢赵姑娘,太后何必自责呢。”明姝淡笑,眸色清透,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怒火,语气都带着几分亲昵与恭谨。
寻常人听起来只当是真的喜欢赵静初。
孙太后微恼,“陛下所为,有违伦理。”
安太妃眼皮跳了跳,自己拿手抚摸了几下,选择性不说话,这个时候越说只会越惹得陛下不开心?。
火上浇油。
“哪里有违伦理?朕做了什?么?”明姝看向孙太后,语气沉着,没有丝毫的慌张,言辞间依旧隐着笑意。
孙太后见她这么从容,心?里开始慌了,皇帝的反应太寻常了,她下意识就道:“陛下可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朕坦荡,不知孙太后说的是什么事?”明姝朝回走了几步,堂而皇之地在孙太后下首坐了下来,“你说了,我们就说清楚,免得冤枉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