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立于夜风中,呆呆地看着。
他曾这样,默默凝视过雪夜的云萍镇;仰望过丝竹声不绝于耳为金子轩生日飞着孔明灯的金麟台;如今……是一样亮着昏黄灯光,染着尘世气息,让人无限向往的云深不知处。
一生中,他便这般远远看着这些如同仙境的地方,艳羡,渴求……却最终都被隔绝在外。
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没有人会接纳他。
除了冰冷的夜风呼啸,饥肠辘辘,满心孤独和绝望外……什么都没有变过。
为什么?
为什么?!!!
“娼妓之子……也敢跟我们同窗共读?!呸!”
“哈哈哈,贱胚子……”
耳边开始响起那些粗鄙的咒骂,伴随了他一生的噩梦般的声音。
“你娘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你就应该子承母业,也做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胚子,这才算不浪费了你的这张脸……哈哈哈哈哈……”
“娼妓之子……哈哈哈哈……竟然也敢觊觎兰陵金家的主位……”
“不自量力!”
声音越来愈大越来愈大,嘲笑声响成一片,如同一条沾着毒的鞭子将他紧紧缠绕,皮开肉绽,挣脱不得。
金光瑶无意识地开始捂住耳朵,用力的好似要捏爆自己的颅骨,然而那些声音却怎么也不会消失。
“老实说……真藏一辈子才可怕,你会发现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曾真正认识过你。”
一片嘈杂中,薛洋的声音忽然冷冷地响在他耳边,压过了其他声音,冰得如同一条蛇,一个诅咒。
“你真觉得……蓝曦臣会放过你?!”
“不要再说了!!!”金光瑶终于崩溃了,朝着空无一人的四周拼尽全力地呐喊:“闭嘴!闭嘴!!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笑声重新响起,没有人会真的闭嘴,他们依旧嘲笑着他。
“你还真以为清理了我就能把你那些斑斑劣迹一并抹去,同你家泽芜君一般成了个光明磊落的皎皎君子?小矮子……自欺欺人有意思?”
“他无药可救,再这样下去非害世不可,早杀早安生!”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娼妓之子,无怪乎此!”
聂明玦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好似永远不会停止地在他脑海中回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金光瑶疯了一般和虚空中幻想的仇敌搏斗着,明明四周空无一人,他却觉得自己被层层不怀好意的人包围着。
恨生在空气中舞得“呼呼”作响,这一次他的精神真真正正地崩坏,最终从巨石上跌落,石下山坡距离石上高约两丈有余,滚落下来滋味自然不好受,然而金光瑶却全然感觉不到一般,跪进枯草落叶和松软的泥土中,发丝散乱,冷汗淋漓,双手插进地下的泥土中,紧紧握住,酸涩委屈惶恐不安到了极致的泪雨滂沱而下,涕泪横流,好不狼狈。
许久之后,他抱紧自己,蜷缩成一团,眼中却是越来越亮,胸腔中一团火焰越升越高越升越高,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灼烧殆尽。
“你们……全都去死!”
“全都去死!!!”
世人不容他,自他出生之时起,世人便容不下他;那么他再也不想要被世人接受,再也不想幻想着有人能真真正正爱着自己;
忽然,他的目光坚定起来。召回恨生,顾不上浑身乱糟糟的吓人样子,疯子一般朝金麟台而去。
甫一落地,他猛然摘下腰间那枚白玉牌,用尽全身力气朝金麟台下山谷中郁郁葱葱的林子掷了过去。通行玉牌划了一个白色的抛物线消失不见。
习惯了它的重量的腰间顷刻间空空落落起来。金光瑶郑重地看着它消失的方向,站了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