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亭,乌金西坠之际,四面聚风的凉亭之中设有一盏水酒,杯中已空。魏赦小坐了片刻,稍事歇憩,很快便有人拽着一五花大绑之人过来了,他放下酒盅,和颜悦色地看着被押解跪在阶下的中年男子,微笑唤了一声,“三叔。”
魏明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着了侄儿的道,让魏赦用这般耻辱的姿态审讯,他懊恼郁燥,一张脸憋得紫红肿胀,睨了一眼魏赦,冷冷道:“侄儿,若还看在你我叔侄的情分上,就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捆了你三叔。”
“侄儿对三叔一向恭敬,想了想,也没得罪三叔的地方,”魏赦道,“但三叔要却看上了侄儿的竺氏。这倒也罢了,叔侄俩争夺一妇这样的恶闻,我也不在乎身上多背一件,只是,三叔千不该万不该,就是用了强,让竺氏受了伤。”
这点魏明则属实是不知,他有几分惊讶。
“我对竺氏用强?”
他纳闷不已,喃喃反问了一句。他是见竺兰容貌秀丽动了几分绮念,但自认为藏匿极好,也从无端倪可露,也绝没有想过用强迫的手段,令竺氏向自己臣服。毕竟当日家宴之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魏赦对竺氏的在意,魏明则知晓魏赦的真实身份,对他一向是避而远之的。当下他在心中思忖了一番,蓦然昂起了头。
“侄儿,这桩事事有误会,你三叔我虽风流花心了一些,却绝不是强迫妇孺之辈,像是姨娘小妾不懂事,被我冷落已久,以为如此便能借着竺氏重新讨得我的欢心。她可太没有眼力见了!侄儿你不如放了我,我回去便将她打发出门。”
他的姨娘,在魏府伺候他不是一两年了,轻而易举便能说了打发,魏赦一双漆黑的桃花眼沉静地审视着魏家这最后一个看起来有几分聪明和情义的男人。
他笑了一下,“三叔,姨娘为什么要绑了竺氏讨你欢心?你喜欢竺氏?喜欢得让家里小妾都知道了?那真是深情至厮。”
魏明则身后,是几个黑衣蒙面的匪首,虎视眈眈。他心头惴惴,早已猜到魏赦与莽山匪徒没断干净,没有想到他们这些朝廷通缉犯竟敢把手伸入江宁来。魏明则心头大骇,许久之后,才稍得平静,顿了一顿,谄谀笑道:“纯是误会,绝没有此事,三叔对谁也没说过,再者竺氏虽美,但三叔也不过是喜欢美色,欣赏了几眼罢了,绝无将她抢来的动机和打算,好侄儿,你就放了你三叔……”
对魏赦,魏明则本不畏惧,但今日刀架在脖子上了,又是匪首之刀,要说杀人,这群山匪什么干不出?魏明则浑身的骨头仿佛都被抽去了,只剩软趴趴的一副皮肉,几乎瘫跌在地。只能不断对魏赦示好,让他免了对自己的杀心。
“三叔严重了,我信你。”
魏赦微笑。
魏明则点了下头,慢慢地也赔笑起来。
但魏赦的笑容很快变了味道,“不然这样好了,这半年,你就不要出现在江宁了。”
“你……”
魏赦的眼眸似被沁水亭外的一抹娇花艳影晕染上淡淡藕红,变得妖异了起来,甚至,有几分魏明则前所未见的诡诈,他的心头咯噔一跳,便听见魏赦能犹如宣判他死刑的声音传来:“我有个极好的去处,三叔你不妨先去享享清福好了。”
“什、什么去处?”
魏赦一笑,并不说话。
魏明则身后,蒙面的马业成答了一句:“莽山,缺一个挑粪的。”
“你……魏赦!魏赦你干得出来么!我是你三叔!”
“拉走。”魏赦修长的指碰了一下钧窑牡丹纹胭脂花色苹果尊,唇角微微下拉。须臾魏明则扰人的声音便渐渐远去,近乎消失在了耳边,魏赦抬目看了眼马业成,“他不是宠爱他那个小妾吗,一并绑了送去,你挑粪来我灌园,一直这么夫唱妇随的,多好。”
马业成忍笑,但忍不住,朝魏赦竖了根大拇指,“大当家你真是绝了。”
“省得他老碍我的眼,时不时抽风地到魏新亭跟前搅和,我实在烦了他那一套。”如今人发去了莽山,眼不见为净。
“不过,”魏赦微微扬眉,“那晚上我一直留心兰儿,别的倒没查,听说晚间从雨花台有秘密的马车送了什么人回来?”
“回大当家,像是太子召见了什么人。小的见不得光,便没有细查下去了。”
“太子。”魏赦嗤了声道,“又是太子。他那个见一个爱一个的德行,我怀疑他才是魏家生的种,别是看上了魏府什么人,又不想负责,所以晚上偷偷摸摸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大当家要查么?”
“不查。”太子身边能人无数,他警惕性也极高,马业成虽然办事牢靠足可信任,但难保不会让朱又征警觉,乘机挖出他什么把柄,反而不美了。
……
江宁最大的最富有盛名的酒楼结海楼要筹备庖者赛事,自然吸引了无数庖者的目光,竺兰第一日去报名时,便得知,前面已有百余人排过队了。而最终能获得百金与招牌的,只有一人,不啻于百万军中杀出一人。
苏绣衣本也有意参与,不过这些时候孟氏对她打压得有点紧,再者她自诩不如竺兰,去了也争不来那独一份的牌匾,便也很快放弃了,转而专注地帮竺兰留意赛事进程。第三日,她脸色夸张地告知竺兰:“逾五百了!这么多人,争夺魁首谈何容易,竺家妹妹,你有信心么?真的有?我真不太相信了。”
竺兰笑道:“各凭本事罢了,我不论有没有信心,总是想把自己的真本事拿出来给人瞧瞧,输了也无妨,总会还有别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