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老太君的寿宴,云依斐已没有理由再耽搁下去,宿州老家又有人来催了,因此魏修吾纵是再不舍,也只好依循礼法,先把心上人小姑娘送回宿州。
云依斐走那日,魏修吾一整日心虚低落,寝食不安。高氏从前觉着自己儿子是个榆木疙瘩不开窍,难得对什么女孩子动心的,他将来的婚事少不得要自己拉线操持,没有想到,天赐了一个云依斐,小姑娘知情识趣,为人孝顺温婉,高氏是喜爱的,因此见了儿子的消沉模样,简直直想笑:“好了,你瞅瞅你那傻样儿,哪还有点魏家二公子的气派。娘答应你,等前脚依斐回了宿州,后脚我魏家就去提亲。”
魏修吾眼眸骤亮,大喜过望,“母亲,你此言是真?”
“自然。”高氏笑道,指头戳在魏修吾的脑门山一点,“不过这事得征询你爹的意见,我写了家书去了,他这一时抽不开身,回不来,等回了信,我就着手提亲的事儿,保管给你办得明明白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没、没不满。”魏修吾憨憨地,笑了起来,右掌捂住了被高氏点了的额头,恨不得一把抱住母亲,这可真是成了他的大事了!不过,他竟要成婚了,且是在大哥之前,魏修吾感到自己已作为一个有家室之人,应当成熟一点,切不可再小孩子行径,于是把满面喜色都藏了起来,只对高氏奉承了许多好话,这才被高氏打发了。
适才还郁郁不乐,去时已是活蹦乱跳,恨不得一蹦三尺高逾墙而去了。
高氏在身后连连笑着摇头。
等魏修吾一走,高氏这就起身,去慈安堂问过老太太的意见。
先前已旁敲侧击地试探过,老太君对此是乐见其成的,对云依斐也没任何不满。只不过这两日明显地老太君兴致不高,高氏斟酌再三又不大敢拿这事问了,反而是老太君见她心神不宁欲言又止,催促她快些说。
高氏点了下头,这才把魏修吾的婚事同老太君提了。
老太君听了如意料没甚么不满,只叹了一声道:“修吾的婚事亦是我心头的一块病,早定下来了早好。宿州云家家风不错,我观云家的小姑娘,也算是有趣儿的,不至于太过沉闷,既是两情相悦,老太婆我还能干出棒打鸳鸯之事?”
“是。”孟氏听得欢喜,连连应承。
老太君又叹了一声,“不过,我也老了,身体不如从前硬朗了,大太太又是个有私心的,我不大信任她,你是修吾的亲娘,她的婚事,便由你来办吧。”
“好,老太君只管养着,说不准明年,就能为老太君添个曾孙呢!”高氏嘴甜,哄了哄老太君,果然将她说得眉开眼笑,冗郁尽除。
……
送云依斐出江宁,魏赦也有份,当日是先走水路,将云依斐送上了乌篷船。魏府上下搬了不少云依斐的衣物,以及临去时老太君与高氏赏赐的不少珍奇宝贝,满满地载了四五条船,如今路不太平,怕匪类作祟,因此魏府又额外拨了几条尖刀船随行。
魏赦回来时,已有几分疲惫,脚步不若往日轻盈。
如今竺兰与他共处一屋檐下,他便如同又回到了昔日临江仙与她日日相对,魏赦在拱门外定了定神,见一旁假山池沼,池水清明如镜,水上浮着点点碎萍,魏赦走过去弯腰一把拨开浮萍,对着池水照了照,舀了一点水抚平了让风吹得有几分凌乱的鬓角,见水中之人萧肃清举,温雅从容,形貌昳丽俊美,这才稍稍放心,又理了理衣襟,才迈步从拱门入。
内庭,竺兰正在一侧墙根处浇水,手把水壶,壶柄弯曲修长,倾斜出道道飞瀑珍珠般的水注,洒在娇滴滴的粉红蔷薇上。魏赦附庸风雅的事儿干得不少,平素也让下人养养花草,不过自己不大上心,大约是从前那株死得很快的天竺兰给了他无比沉重的打击,魏赦对养花已提不起什么兴致了。
不过看竺兰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替他看护花草,心头又别是一种滋味。
他没有惊动她,默默地在身后立了半晌,直至竺兰擦拭了一下汗珠,似乎显天热,她的背后已沁出了大团香汗,魏赦心头一动,快步走了上去,一手将竺兰的水壶夺了下来,竺兰一愣,接着一条干净清素的帕子便被递到了自己手中。
她抬眸。魏赦握着她的手腕,道:“别累着自己,擦擦。”
竺兰从住进了魏赦的这座别院以后,便一直不安萦怀,到底是别人的宅子,自己竟就这么分文不付地住了进来,因此搬过来了后,便时时想着能够为魏赦做些什么,见他墙根处有些花草因为缺水而打蔫儿了,便心生不忍,替他养护起了这几株蔷薇来。
哪知魏赦并不怎么在意,“它们死了就死了,你喜欢就养,不喜欢就撂在一旁算了。”
竺兰看了眼魏赦背后,几名女婢鱼贯而入,想着魏赦也实在太客气了一点。在她来之前,可从来没见过他这别院里置了几个仆婢,而来了以后,便多了四个人,对她伺候得无微不至,仿佛将她当成女主人了般,竺兰心里头别扭,受之有愧,正想让魏赦不用对她太好,把她们全撤走服侍他一个人就是了。
“兰儿?你想什么?”
竺兰恍然抬眸,忙把手腕从魏赦的掌心之中抽了出来,胡乱擦了擦汗,定神,才把心头的顾虑和别扭说了出来。
魏赦挑眉,看了一眼身后默默伫立的女侍们,对竺兰笑道:“我可没让她们做甚么。不过,她们当下人久了,还不会看主人家脸色么,知道我喜欢你,当然要待你好,周到地伺候你了,不然得罪了你便是得罪了我,还不得被逐出去。”
“你……”竺兰脸色一红。
她生得本就秀美,肌肤盈润,便似珠玉,一旦红晕上脸,恰如美玉生晕,异花初胎,为原本的素净姣好又添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唯有妇人才能有的媚意。朱颜腻理,情致两饶。
魏赦的目光忽然定在了竺兰身上,喉结上下地微微动了几下。
有点渴。
竺兰有意避过了魏赦的目光审视,脸颊烧得厉害,加上心头对魏赦种种亏欠,一句话便脱口而出:“魏公子,你饿了么?我去为你准备晚膳。”
魏赦的心又跳了一下,继而墨眉微扬,“嗯。”
她彻底放下水壶去了。
魏赦独自回了房,稍事梳洗,便侧躺入圈椅之中闭目养神。
朱又征有备而来,想来未来半年之内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对朱又征,他算是知己知彼,诚然如朱又征所言,魏赦想不到任何理由让陛下来不满这个堪称完美的监国太子。朱又征实权在握,麾下想必也能人无数。
他从前并不畏死,人以死畏他,在魏赦而言犹如儿戏。只不过他终于找到了一丝值得贪婪地去眷恋的温情,在这个时候,与太子交锋,会不会累及兰儿?
如果朱又征侥幸杀了他,而兰儿又要怎么办?再度守寡吗?
魏赦揉了揉眉头,理智告诉他,需要忍过这半年,才能再去纠缠她,但情感上……她美貌至厮,让看尽风情的他都能一见忘俗,江宁这地方的男人德性他太了解了,一旦他稍稍放手,立马便会有登徒浪子纠缠上来,所以魏赦必须把她安置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以免被人虎口夺食。只是,他是不是自私了点儿?
“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