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婆子领着小丫头进来收拾碗筷,和婉悦闲话家常,“咱们王府里孙管家的大儿子偶然一次看到春华姑娘,心里便有了主意。昨日孙管家还亲自找到了老奴,托老奴先过来问一问郡主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下,去看春华的反应,又说:“孙家虽说是王府的家奴,但比寻常的富庶之户可是强多了,在平谷也是一溜三进的大宅院,家里有丫头、婆子服侍着。”
所谓“宰相门人九品官”,更何况王府呢。他们即使是仆从的身份,但出去办事,也没有谁敢小瞧的。
“柳嚒嚒……”春华的脸刷地羞红了,她咬着下唇:“我要一辈子伺候郡主的,没有成家的打算。”
夏月和丽儿就站在一旁,俩人小声地窃窃私语,捂着嘴善意地笑。
“你是说孙表?”婉悦打开妆匣,拿出五瓣梅赤金步摇。她待会儿要进宫去见皇祖母,不能装扮的太素净。
柳婆子应“是”,笑着说:“孙家大少爷老奴也是见过的,长得一表人材,听说今年刚中了秀才,也有志气。是个不错的。”
婉悦对照着赤金镶碧玺石菱花镜戴步摇,问春华:“我记得你满了十六周岁吧?”
春华点点头,又回答:“但是奴婢伺候郡主习惯了,不想嫁人。”
“胡说。”婉悦说道:“终身大事岂能儿戏?按常理,女子满十五岁就要嫁人的。你体贴入微,服侍我也尽心。原是你的好处,更应该有个好归宿。”她想了想,转身吩咐柳婆子:“你自和孙表去说,让他找个时日领着那孩子过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春华就急了:“郡主!”
“慌什么?听我说完。”婉悦笑了笑,看着柳婆子:“春华和我看似主仆,实则比姐妹也不差了。我不能委屈她,总要让俩人先见上一面。若是春华不同意,这件事就算了。我是断断不肯让她盲婚哑嫁的。”
柳婆子笑起来:“郡主菩萨心肠,您放心。老奴一定依照您的意思去办。”说话间,又看向春华:“春华姑娘能在郡主身边待着,也是好福气。”多好的主子,竟然还能为了一个丫头实心实意地着想。
婉悦戴了步摇,又换了一身淡紫素缎长身褙子,坐马车就往宫里去。她决定答应了琬嫔娘娘,就尽力地帮一把吧。
一路上,春华都闷闷的,看着好像有心事似的。
婉悦小声劝慰她:“女子总是要嫁人的,你跟着我固然是好。但是年纪一大,总要落下闲话,孙家少爷多少也算是有功名的人。如果你看上他了,我多陪嫁你一些好东西,日子一样过得顺当。还有我在后面给你撑着腰,孙家人也不敢给你小鞋穿。”
看上?春华顿时窘迫起来,她不过一个奴婢,怎能还用上‘看上’二字呢。像是……蓄意挑选一样了。
郡主也太抬举她了。
“春华姐姐,你不要想太多。等你和孙少爷相见了再说别的也不晚。”夏月笑眯眯地开口:“要是孙少爷长的好,你就同意了呗。长得丑,就算了。”
春华瞪她一眼,“你说的是什么话,人怎能凭借模样而论……”她不好直接说姻缘,便扭过脸去。
“看到好看的人,心情会很好呀。”夏月十分不解:“第一次见面,不凭借模样凭借什么呢?难道嫁人就非要嫁个丑八怪?”
春华:“……”
婉悦听见俩人对话,忍不住笑起来,“夏月的年纪不大,看法倒是有独到之处。”
“郡主不要笑话奴婢了。”夏月有些不好意思,却理直气壮地反问道:“郡主难道不喜欢看到模样好看的人吗?”
婉悦想起季灏的风姿,她不自在的咳嗽两声,老老实实地答了一句:“……喜欢的。”
夏月得意地皱起鼻子,用胳膊肘捣了捣春华:“瞧瞧吧,郡主都觉得我说的对。”她改明要是真的嫁人,一定要是长得好看的。
春华往旁边闪了闪,倒没有再拒绝婉悦的好意:“奴婢就先听郡主的,见上一面就见上一面吧。”她要是执意不肯嫁人,郡主想必也不会逼迫的。
“这就对了。”婉悦给自己倒了盏热茶,撩起一侧的帘子往外边看,“今儿马车走的快,午门都快到了。”
夏月也跟着自家主子的动作往外面看了一眼,突然想起素日丽儿和她说的话,笑着开口:“郡主,丽儿还没有来过宮里呢……也想您带她长长见识。”
婉悦满口地应承下来,说道:“这不是难事。等下一次的,我进宫给皇祖母请安时就带上她。”丽儿是后来她回来宁王府后,由周嚒嚒拨过来伺候她的。和春华、夏月不一样。
秋高气爽。
天空湛蓝,朵朵白云漂浮着,悠悠荡荡。
婉悦主仆到了寿安宫,刚迈进院子,就听到正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十分热闹。
婉悦愣了一下,唤了小宫女问道:“谁在里面呢?”
小宫女屈身行了礼,恭敬地回答:“皇帝和秀亲王殿下过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秀亲王?”
小宫女应“是”,说道:“郡主,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婉悦点点头,抬脚上了转角游廊。
秀亲王全名朱资桐,今年刚满十八岁,是皇帝的第四子。生母是皇帝最受宠爱的乐贵妃,他本人又聪敏豁达。十六岁成亲一分府,便封了亲王。
小宫女进去一会儿,很快就出来了,走到婉悦的身边,说道:“郡主,太后娘娘请您进去。”
婉悦“嗯”了一声,守门的宫女挑起靛蓝色绣云纹细布帘子,她迈过门槛走进去。
皇太后身穿灰褐色褙子坐在主位上,带着白玉珠串抹额,看起来精神很好。左下首坐着一位不怒自威的中年男子,身型偏瘦,鬓角有些许白发,面容算得上俊朗,正是当今皇帝朱凌德。挨着他坐的是朱资桐,长的很秀雅,眉宇间像极了乐贵妃。
“给皇祖母请安。皇帝安好。”婉悦敛眉,跪下行礼。
“这孩子……”皇太后摆摆手,心疼的很:“地上凉,跪伤了膝盖可如何是好?”她看了眼长子和孙子:“自家人见面,又没有外人,赶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