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高悬。
周从凛在火堆前出神,微红的火光照得他眉眼温和了几分。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几变,最后终于忍不住,大踏步掀帘进了常晖的帐篷。
常晖正在研究路线,猛地被他吓了一大跳,他瞥他一眼,问:“做什么?”
“纸笔给我来一套。”周从凛说。
“要写信?”常晖走到案桌前给他找东西,一边翻一边说:“给谁啊?”
“晚霁。”声音有些清浅。
常晖动作一顿,他将纸笔拿过来递给他:“花里胡哨。”
周从凛懒得搭理,但他接过东西没开始写,倒是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下笔,颇显踌躇。
“不写?”常晖睨他一眼,又说:“桌子都给您腾出来了,您请那边坐。”
话音刚落,徐茂也进了帐内,他搓了搓手说道:“晚上竟是有些冷。”
这一抬眸便瞧见周从凛已经坐下,他有些奇怪,歪头看向常晖,小声问:“周家哥哥这是怎么了?”
常晖赶快过来勾住他,语重深长地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就别管了。”他笑了笑,有些看好戏的戏谑。
徐茂哦了一声,愣愣地点头。
俩人说着,一块儿勾肩搭背走出去了。
帐内安静了下来,只有火盆里一些剩下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周从凛盯着手中的白纸,恍惚间有些无从下手。
他顿了顿,终于提起了笔。
笔尖轻轻蘸过墨汁,染上了墨色。
“晚霁——”
周从凛抿唇笑了笑,又落下几个字。
“也许该叫你窈窈。”
分开也没有多久,但心底竟是挂念非常。担心她受了委屈,却又隐隐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甘心。
帐篷隔绝了夜晚的寒凉之气,帐内暖和又平静,烛火平稳地燃烧着,打在了他那含笑的眉眼上,透露出些许温柔。
“一晃已过了几近一月,齐国的天气可还好?”
堪堪写完,周从凛就不满意了。
太做作。
他咬咬牙,将那纸团成团,一股脑地扔到一旁,又重新开始写。
“你爹娘对你如何?若是不好,你只管告诉我。”
很好,又不满意。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自个儿语气十分嚣张欠扁,一点都不温柔。于是索性又团成球丢到脑后,一本正经地落笔。
“分别一月,不知近况。自参军起,虽行军累极,但委实思卿。”
周从凛真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简明扼要,意思明确。且霸道中透露着一丝脆弱,关怀中透露着两分温柔。
他眼中止不住的得意,心想:我他娘的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可造之材。
终于写好了信,也将信纸小心翼翼放进了信封里。
周从凛眼中正盛满了笑意,突然笑脸一僵。
谁给他送信?
他凝眉想了一瞬,他现在自个儿都只是个将士,又不是周家的公子哥儿,没人给他跑腿。
遇到难题了。
周从凛本来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写个信要这么长时间?”常晖先行进了帐内,环抱着双臂觉得有些好笑道:“没看出来您周家公子也有这么多话的一天。”
“咱们都快推进上虞州内了,到时候事情一结束,你自己去见见她不就行了。”常晖望天长叹:“信哪能比得过人啊。”
周从凛回过神来,他冷笑一声:“你没有发言的权利。”
常晖:?
“行了,我先走了。”周从凛将信揣进自己怀里,走到常晖身边时还特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挑了挑眉说:“什么时候能找个弟妹回来,我跟你嫂子等着。”
常晖无语,面无表情看着他走出去。
心道:这说的是人话?
这头走出去的周从凛仰头看去,天空布满了星星,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像是吹得星星一闪一闪地。
营地四下已经静了下来,只有还在守夜的将士们不动如山。
周从凛收回视线,握了握拳。
***
晚霁收到信时是在半个月之后。
齐国的七八月并不热,且永雎王府里自有一派清凉怡然。
她自个儿坐在亭内,丫鬟在一旁给她打着扇,微风吹来,将她额前碎发轻轻扬起。
凉亭处在她院中的东南角,有一方池塘,荷花开得正好,往日便是在那院门口就能闻到一股子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