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皇。”他缓缓开口道,选择了如实说出,“母后,父皇为何不来嘉宁宫?”
韶音微怔,没想到他注意到了。
沉吟了下,她不答反问:“希儿觉得呢?”
希儿垂下头,摇了摇:“我不知道。”顿了顿,“我认为他没有理由不来看望母后。”
连秦王叔祖都来探望母后了。
皇祖母和各宫妃嫔也来过,就只有父皇没有来过。
所有人都在赞颂帝后情深,希儿周围的人全是如此,他从小就认为父皇和母后恩爱。
但,现在洛玄墨的行为,令他一直以来的认知松动了。
“他虽然没来,但是派小何公公来了,不是吗?”韶音轻轻揉他脑袋,“你父皇身体刚好,不想在我这里再沾染病气,难道不对?”
希儿皱眉。
听上去好像是对的。
“如果是我,知道母后不适,哪怕在病中也要来看望母后。”他垂着脑袋道。
韶音轻轻笑起来,用力揉了一把他的脑袋:“那我便要骂你了,骂你不爱惜身体。”
“母后骂我也要来。”希儿抬起头来,倔强地道。
韶音更是忍不住笑起来。
哪怕儿子都八岁了,她仍是宠溺地将他揽进怀里:“是是是。母后骂你这个孝顺的好儿子。”
顿了顿,轻声道:“母后虽然会骂你,但也在心里更爱你。”
希儿一怔,浑身僵住。
韶音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快去换衣裳,稍后用晚膳。”
*
韶音没在希儿面前说洛玄墨的坏话。
孩子长大了,很多事情要他自己去看、去想,才能理解更深。
她这一病,政务自然回到洛玄墨的手中。
韶音也不跟他抢。能抓手里的,她已经抓手里了。其他的,由他扑腾去。
洛玄墨自以为天赐良机,迫不及待地重掌权柄,在身体有起色后立刻上朝。
他不再将奏折往韶音那里送,也不让希儿跟着上朝,令他跟先生读书。
上朝的第一天,就把龙椅旁边的两把小椅子撤下。
担心韶音病愈后跟他争权,他抓紧时间清理身边的人和事。
得知韶音病情缠绵,卧床不起后,才松了口气,稍稍放缓了速度。
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妙。
在床上躺了三年,即便韶音想尽法子给他补充身体机能,将各种有营养的食物喂给他,但毕竟不比健康时,他一日日瘦下去。
而他苏醒后,因为忧思过甚,又病了一场,加上忙碌政务,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比昏迷时还不如。
他很快察觉出这样不行。
长此以往下去,他的身体会垮掉。
目光深深地望向嘉宁宫的方向,他叫过一名心腹吩咐两句。
“这个狗男人!狗东西!混账!”监视到他做了什么的灰灰,气得在韶音脑子里跳脚大骂,“他居然给你下毒!让你缠绵病榻,一天比一天虚弱!”
“他的心肝都是黑的、烂的、臭的!”
韶音有了灰灰的提醒,自然不会碰有问题的东西。
不像灰灰这样气愤,得知洛玄墨的行为后,她很是淡定地道:“你骂他就骂他,为什么侮辱狗狗?狗狗不可爱吗?”
灰灰:“……”
“也是。”它气呼呼地道,“他怎么能跟狗比?狗比他好多了!”
之前坚持让韶音走剧情线时,它看洛玄墨还有滤镜,愿意为他的行为找理由。
现在放飞了,它看洛玄墨是怎么看怎么恶心:“他这样的人也能做男主?!疯了吗?!”
韶音笑笑,觉得这样的它可爱多了:“他高兴不了几日,你且瞧着。”
认定韶音短时间内无法跟他争权后,洛玄墨放松了许多,不再拼命处理政务,开始修养身体。
当日批阅不完的奏折,便放着明日再看。
但是,今天剩一点,明天剩一点,渐渐奏折越积越多。
而且以势不可挡的速度越来越多。
不过是堆积了三四日,堆积的奏折便摞了两尺余高,足足五摞!
这一日,下朝后回到御书房中,他看着堆积的那些奏折,登时眼前一黑!
怎么这么多!
他每天批阅得不少,怎么看也剩不下这么多?!
这就是韶音给他挖的另一个坑了。
她执政时,勤勉有加,改革层出不穷,又广招天下有才之士任用,整个国家机器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
昔年洛玄墨执政时,着急揽权,重心不在国民生计上面,执政风格保守,官员懈怠,每天没有多少重要政务要处理。
他习惯了那种工作强度,这就导致一觉醒来重新掌权,他非常不适应。
不适应韶音留下来的风格,也不适应那个工作强度。
坐在龙椅上,看着积压的奏折,洛玄墨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韶音!”他从牙缝里挤出恨意。
若是强行处理所有政务,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必定越来越虚弱。
而如果不处理,朝臣们就会议论他不如她。
她是故意的!
气急摔了几套杯子后,洛玄墨才冷静下来,倒在龙椅上喘着。
他认定韶音故意给他难堪,想要他求她帮忙。
她还是贪上了权势。
呵,他偏不求她!
眼看奏折处理不完,洛玄墨索性破罐子破摔。
每天能处理多少是多少,一门心思休养身体。
朝臣们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皇上刚醒,身体不康健,精力不济,实属正常。
碰上要紧的政务,而洛玄墨又迟迟不处理的情况,便提醒他一下。
洛玄墨气闷了几日,发现朝臣们很宽容,心里好过了些。
有人来催,他就着重处理一下。
架不住提醒他的人多,三司六部,还有地方上递来的折子,他每天忙到飞起。
一天天兵荒马乱的,洛玄墨丝毫享受不到坐拥江山的快乐。
完全没有了三年前的意气风发,野心勃勃。
他现在每天想的都是,批一份奏折,再批一份奏折,不能让人议论他不如韶音。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
洛玄墨渐渐习惯了这种工作强度。没有人敢将不满的声音传到他面前,他就当做全然不知。
想到韶音“缠绵病榻”,一时半会儿不是威胁,多少宽了些心。
这一日,他提前半个时辰处理完政务,往御花园去散心。
恰逢有位才人跪在烈阳下,面色苍白,嘴唇都晒脱了皮,看上去可怜兮兮。
她身姿纤弱,容颜秀美,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然而,她侧脸线条有三分肖似皇后,让本来打算走过去问她怎么跪在这里的洛玄墨脚步一顿,当即装作没看见,掉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