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莳的手不知在何时就撤离了,林氏是?陆相的人,或许回去就可以问问她。
筵席过后,她与陆相分开,独自去东宫见太子?。
太子?脸色红润,精神?也好了很多,见到楚染后忙去迎,锦袍玉冠,也是?俊秀少年郎。楚染笑着拉他一道入内,“且与我说说,太子?妃的人选可定了,可有难事??”
太子?选妃与公主找驸马不同,前者无关情?爱,讲究的终究是?利益联合。半年来太子?处境日益稳固,就算恒王对外再是?如何仁善,也无法撼动。
“我有陆相撑着,又有外祖父,这?次刘章又为我所用,不如避其?锋芒,选一大儒之后,也好让陛下放下警惕。”太子?笑谈,屏退宫人,自己亲自煮茶。
殿内烧炭,又有地龙,热意往肌肤里钻去,楚染觉得舒服,“也可,你看中哪家?”
“周老太爷的孙女,二房的嫡女周卿卿。”太子?声音坚定,神?色亦是?凝重,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势。
楚染微一挑眉,“这?是?你与陆相共同的决定?”
太子?诧异,“关陆相何事?,我自己定的,陆相不知情?,想来也不会反对。恒王名声愈好,陛下心中也会猜疑,无论是?子?还是?臣,陛下都不希望有人名声越过他。我如今不缺什么,倒不如修身养性,娶老太爷家的孙女为退,她性子?也甚是?贤惠。”
“可是?二房长子?刚刚娶了新阳,如今妹妹又为太子?妃,岂不是?让周家推至风口浪尖上,殊不知适得其?反?”楚染反问,她对周卿卿是?否贤惠是?不知,但是?如此抬举周家也会让人生疑。
太子?嘴角含着一抹笑,给?阿姐沏茶,烟雾缭绕,衬得她一双眸子?滟光迷离,低声道:“阿姐忘了,周家二房不过是?区区四品官,周老太爷官威重,说到实权,并无多少,陛下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也是?林氏探听出来的。”
陛下早就看好周家,长房是?不行,毕竟明妃入宫了,二房官位不高,也没有什么威胁,如此一来,就合陛下心意。
其?实还有一人,陛下也看好御史大夫家中的姑娘,只是?那姑娘性子?刁蛮,太子?喜欢小司勤,恐她被欺负,就选定脾气温和的周卿卿。
楚染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她一听是?必陛下的心思,就暗自思量一番,道:“我明日去见见周卿卿,再问问陆相。”
“阿姐变了,晓得张口闭口就是?陆相,你且回去问吧。”太子?笑得狡黠,他也是?乐见其?成,陆相是?一良人,定会护住阿姐。
楚染心思不定,嘱咐太子?几句后,就出宫回相府,想起明日去周府,就让人备些礼。她不是?贸然过去的,以去看新阳的名义?去看周家姑娘,到时可随机行事?。
这?些对外之事?,阿秀更为清楚,问过一声后就下去备礼。
楚染累了,吩咐后让人去周府走一趟,给?新阳传话,免得明日过去唐突。她想休息的时候,阿秀匆忙跑过来,“殿下,老夫人来了。”
还未曾脱衣躺下的楚染惊得又坐起来,“她来做什么?”
阿秀摇首,“奴也不知,一月多前老夫人匆匆回侯府,就没有回来过。”
“这?是?回来住了,你带着人去送她回院子?,我睡会。”楚染猜测老夫人回来也不是?善事?,等睡过一阵再理会。
她不去理会这?些,躺回榻上休息,养足精神?再说。
阿秀硬着头皮去迎老夫人,院子?都是?干净的,每日都会有人打?扫,老夫人回来为没有觉得不适,她手中掐着佛珠,眼角高低,吩咐她:“陆相回来后,让她过来。”
阿秀应下了。
冬日里天色黑得快,哪怕时辰还早,外面?都是?一片漆黑。屋内炭火旺盛,暖意融融,楚染一睁眼就看到陆莳在翻着书,路途艰辛,也不见她疲倦,反而眉眼微展。
烛火下的人姿态婉约,天然美色,如岩上孤竹。
“陆相可去见老夫人了?”楚染好奇,老夫人掐着时辰回来,她只当人不回来了,未曾想到厚脸皮地走回相府。
屋内传来声音后,婢女鱼贯而入将膳食摆上桌,一眼看去,红色的樱桃肉,青色的蔬菜,颜色搭配得都很适合,让人食欲大开。
陆莳先入座,楚染就跟着过来,挥挥手让阿秀退出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陆相:“可要?我帮忙,公主本就刁蛮,不在意这?些名声。”
楚染在宫中多年,虽没有龌龊的心思,但对付龌龊的人,还是?迎刃有余。
睡过一觉后,眸色唤起光彩,似水晶般泛起光泽。
陆莳未曾计较,并未做声,夹了块樱桃肉放在她的碗里,楚染干巴巴地咬了一口,“你怎么想的?”
“殿下随意就好。”陆莳沉静,神?色比井中的月光更清更淡。她清冷多年,不在意这?些,可转而一想,如今不是?她一人,还有殿下,她一人做主就让殿下难做人。
楚染纠结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淡淡一笑,面?若胭脂陆莳观之,冷淡的神?色如薄冰破裂,不知怎地想起破冰那夜。
于情?事?上,楚染总是?半推半就,吻住她耳垂时,她终究软若春水,依在她怀里,如水波澜,悠悠漾漾。
楚染不晓得她在想着不正经的事?,吃过晚膳后,阿秀将离开几月的账目拿来。非她搅乱,而是?白日里实在找不到陆相,殿下又不搭理,她也没有办法。
账目给?陆相,楚染却拿起来观看,奇怪道:“陆相当时离开侯府,可分了家产?”
阿秀不是?侯府的人,分家后才伺候着陆莳,听到这?句话后仔细想了想,狐疑道:“离开还会有家产?陆相是?女子?,只怕没有的事?。”
“没有便没有,作?何紧张。”楚染俏皮一笑,眸光却是?晦暗不明,烛火下似有流光跃动,上下沉浮,又不知她在想些什么。
陆莳去了书房见幕僚,阿秀就在旁跟着楚染,有甚问题都好及时回答。
楚染翻着账目,几近亥时才看到一小半,几月来挤压得有些多,叹道:“陆相都已?不在府里,怎地还有这?么多账目。”
“您与陆相走后,老夫人办过花宴,立冬那日又请人来吃酒,每和十来日都会有小宴。”阿秀忐忑。
楚染垂下眼,依旧去看账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看了许久,虽有些许麻烦,可相府奢靡的生活还是?问题。
她奇怪道:“老夫人在侯府也是?这?样?”
“这?倒不是?,以前几月都不曾办一回宴,都是?生辰时才会这?般。”阿秀答道,办生辰办宴就不同了,那是?要?得礼的,如今这?些小宴,夫人都是?空手过来的,就算得了礼也是?老夫人自己的。
楚染不会这?般斤斤计较,只是?看了这?么多让人头疼的数字也觉得犯困,索性不去管,道:“庄子?里有进?账吗?”
“有,明日拿来。”阿秀道,都是?分日子?送来的,不知陆相何时回来,外面?的会晚过几日。
楚染道:“那我晓得了,这?些且放下,明日再看看。”
她困得不行,吩咐过后就去洗漱安寝。待陆莳回来,都已?过子?时,见到桌子?分成两份的账簿,低声道:“殿下看过了?”
“殿下犯困,就看了一些,其?余留着明天。”
陆莳颔首,脱下外袍,阿秀走近接过,低声又道:“老夫人来催过两回,奴不敢告诉殿下。”
“无妨,且下去吧。”陆莳摆摆手,趋步走近榻前。锦帐低垂间,温暖去春,淡淡的香气缭绕不散,醉人心脾。
榻上的人习惯将自己裹得严实,哪怕透不过气来也不肯松一松。陆莳俯身将被子?往下挪去几寸,碰了碰她紧抿的唇角,温和一笑。
屋内沉静如海,只闻浅浅的呼吸声,陆莳躺下后就去触碰楚染,她身上是?热的,抱着暖炉睡觉,冬日里身心都是?暖的。
指尖滑过楚染柔滑温和的脸颊,暖意在心头萦绕,陆莳靠着她,冰肌玉骨隐约可见,她抿唇间贴过去,“阿染,阿染。”
楚染不知是?否听到声音,低低轻吟一声,迷糊着眼睛,见到陆莳后并未奇怪,反习惯性握住她的手,迷糊一句:“你冷吗?”
迷糊间也记得陆莳身子?冷,她脸色泛着桃色,水润光滑,贴近陆莳后就不动了,沉沉睡去。
陆莳不动她了,免得扰她好眠,看着她一同入睡。
一夜好眠,楚染醒得也很早,身旁都已?无人了,婢女伺候她更衣,穿戴好后陆莳又来,竟还未曾去上朝。
楚染今日一袭红色裙裳,裙摆上以珠花为绣,如繁华落定,若烟若雾,层层叠叠荡漾成绚丽的光晕。
陆莳视线微微一晃,移不开眼,风致韵味天成,她朝前踏了一步,眸光幽亮地凝视她:“殿下今日去哪里?”
“去周府。”楚染想起太子?的事?,走近陆莳,压低声音道:“陆相在可知陛下在考虑周家二房的嫡女与御史大夫的女儿,太子?看中前者,道是?贤惠,我今日去看看。”
陆莳眸色泠若寒池水,“太子?未曾与我说。”
她无端冷了颜色,楚染转喜为忧,“可是?不妥?”
“殿下可知太子?为何选周家的?”陆莳眸色不改,拉着楚染在小榻坐下,还有片刻时辰,自可教教她如何行事?。
楚染听她话音就知事?情?不对,全数将太子?的打?算说出来,“他道是?林氏传话,两人里择一,他不好反对,就想选周家的。”
“殿下与太子?双生,心思没有相通了?”陆莳忍不住讽刺,见她今日被太子?哄得盛装出行,戳了戳她脑门,恨铁不成钢:“周家姑娘是?闺阁女子?中性子?最为温顺,选她不过是?为了那个小司寝。”
楚染被她戳得脸色发烫,“选妃与那小司寝有什么关系?”
“太子?喜欢那个小司寝,自然在迎娶太子?妃后为她提位分,宫人位分低下,受着他的宠爱会不招人妒忌?若太子?妃是?心恶之人,小司寝的日子?多半不会好过。唯有性子?好的周氏女,才会善待她。”
楚染顿悟,“太子?未曾与我说,只当是?退而避之。”
陆莳无奈摇首,点醒她:“太子?对你可并不是?知无不言,他有自己的打?算,岂会让你知晓。”
楚染眉眼一蹙,委屈又恼恨,太子?不在眼前,不然定揪来打?一顿,她叹息道:“他既喜欢,我也只好替他去看看。”
瞬息就不恼了,眨眼间又是?一阵欢喜。陆莳不想同她理论,起身就走时,余光扫到她的红色裙裳,又顿足:“换身衣裳。”
“不好看?”楚染不明白了,这?身衣裳是?阿秀拿来的,她摸了摸珠花,信了陆莳的鬼话:“不好看就换一身。”
陆莳颔首:“那就换。”
被莫名唤来的阿秀也是?迷茫,殿下这?身极衬她,这?般鲜艳出挑的颜色,寻常人是?压不住的。殿下肤色好,艳若桃花,哪里不好看。
再者这?身是?陆相让置办的,怎地不好看。
她糊里糊涂地去取衣裳,红色艳丽,就挑素净的,碧水一色,层叠的波澜下一支白梅,清幽淡雅。
楚染觉得哪里不对,“你是?不是?拿错了,这?倒是?陆相的衣裳?”
阿秀摇首:“这?是?陆相给?您做的。”
“换上。”陆莳接过,示意阿秀出去摆膳食,又道:“你见过新阳后,莫要?提及此事?,免得她会透露风声。”
都知新阳是?藏不住事?的,楚染知晓她的意思,点头应下,更换过衣裳后,发髻也是?要?重新梳的。陆莳也未曾喊婢女,自己选了选钗挑簪。
陆莳五指穿过她柔滑的长发,正经而淡漠。
楚染看着铜镜里认真的人,忽而觉得哪里不对,陆相神?色淡漠或许什么事?都没有,神?色越正经,就会愈发古怪,她摸着发髻上的簪子?。
梳妆好,楚染小口喝着薏仁粥,平日里都是?这?几样,清河的庖厨与郢都城做法不同,口味偏甜,海棠糕甜而不腻。她吃得香甜,陆莳嘱咐道:“你莫要?提及太子?,另外新阳公主处,你多加在意,周家二房未必就这?么简单。”
“二房有古怪?”楚染顺口道,“二房长子?腿脚不好,是?断无嫡子?的,娶了公主回去,也是?摆设。”
陆莳抬眸,对面?人精致的眉眼懒懒得扬起,如小猫儿吃食般一点点喝着粥,漆黑的眼里映着她的面?色,在认真等着她的回答。
“我不知,寻常人会答应娶新阳?”
楚染托腮,画妆后后娇慵鲜艳,唇角微抿,比起素面?时更多了几分好看,她想不出答案,陆莳就要?去署衙。
近日里陛下都不早朝,有事?去章华台禀告,陆莳刚回来,也不知怎么回事?。
“你怎地还不走?”楚染看着外面?的天色,这?才想起早就过上朝的时辰。
陆莳道:“陛下有旨,不用早朝,臣去署衙就可,你晚些去的时候,记得警惕些。”
“晓得了,又非洪水猛兽。”楚染摆手,示意她快些走,自己心里还是?多了几分警惕,吩咐阿秀去准备马车。
阿秀照旧留在府上,出主苑的时候,老夫人扶着婢女的手亲自过来了,瞧着公主的打?扮,怪道:“公主怎地不多休息,这?是?要?去哪里?”
阿秀脑壳一疼,先回道:“殿下去周府见新阳公主。”
“姐妹之间走动也是?常事?,只是?老身有些许话要?问殿下,不知公主可有时间?”
老夫人站在台阶下面?,拦住了往外走的路。
楚染凝望老夫人的站姿,好笑道:“问我做甚,老夫人不如等着陆相回来再问,我与她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你找我怕是?无用。陆二爷在清河做的事?,我也不知,您或许可以去问问侯爷,他无故被打?,也留着一条性命在,下次再口无遮拦,只怕命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