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不舒坦,便也将太后派去伺候她的宫婢折腾得不成人样,她如此跋扈,令太后也深感不悦,若非是因为长庚不在,她不愿背着他伤了与中山的邦交,只恨不得将人请出新田城。
幸而素女出山,自请了军令状去服侍中山太后。
从前那老太后便极爱听她的琴,到素女走时,中山太后已离不得她,没了素女夜里便不能入睡。是以昨日那般严肃的场合,中山太后开口问的第一句仍是素女。太后病急乱投医只好放素女去了,没有想到素女去了以后,那中山太后便跟换了一人一般,再也不闹了,规矩消停了好几日。
太后拖延至此,是为了等待长庚归来。但预算的时日不过两日,长庚竟仍是不归,太后不免心中暗暗着急,派人出去打听,也没有回音。
他从前便一直如此猴脾气,如今成了大宗师,来去如风,就更是难以抓住。太后又气又恨,但没有办法,一日夜里,屈颂突然痛得面孔发白重重痉挛,待命的产婆慌慌张张起来,游走诸宫喧嚷,王后要分娩了。
这一夜不但晋宫,新田城内所有闻讯的,上至太宰,下至黎庶,均因为这一个振奋人心,又让人无比忐忑的消息而一宿无眠。
太后虽是生过孩儿的,但因为年代久远,又只生了一胎,自身经验不足,急得如热锅蚂蚁,不住在屈颂的产房门前转来转去,神情焦灼之中又带着一丝激动和盼望。
若这个时候,屈颂一举生下小公子,这自然是好的,若只是诞下公主,也不是不好,虽说堵不住晋国大夫们的埋怨之口,但想到长庚如今恢复了健康,他和屈颂身体底子都好,再育也不是难事,今夜过去只要屈颂和孩儿平安,晋国都算有后了!
只唯一一件不妥之事,那便是长庚一直到此时,竟还没有露面!
屈颂的产期比预算了早了四五日,而长庚的归期比预算迟了一两日,他若是不归,他孩儿的出世,就要生生地错过了。太后不免有些不满。
此时,伴随着产房内传来一道痛叫声,太后原本就紧绷着的心,愈发感到紧张和不悦。
就在这时,忽听到身后台阶下传来的匆促的声音,“阿奴!”
长庚的身影快如闪电,声音几乎还没传到太后耳朵里,人便闪到了近前,太后吃了一惊,见长庚急急惶惶地归来,伸手便要扒拉产房门,太后连忙用尽力气,攀住了长庚的臂膀,“你这混账去了哪里,今日方归!”
长庚犹如不闻,没有立时回答,太后于是又蹙眉道:“你身上杀孽重,不宜冲撞孕妇,给哀家老老实实在此地待着,不许动。”
长庚是半个时辰以前接到的王后临盆的消息,急得弃了自己的千里马,提气使力一路奔回的王宫,连夜疾驰,再加上一路狂奔,饶是大宗师也受不住,长庚无力地靠在了门上,重重地喘了几口,看向脸色不愉,却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的太后,试图平复自己焦躁的心,道:“母后,阿奴她痛了有多久了?”
太后蹙眉,“头胎生产大多困难,疼了有两三个时辰了,眼看着便要没了力气,你如今日不归,不说哀家,屈颂是识大体的,也难免心中不会怪你。这么重大的事,你却跑得不见人!”
长庚愧疚万分,听着产房内传来的一次又一次的已经脱力的呻.吟声,整个人犹如紧绷的一张弓,额角沁出了大坨冷汗。
他的双手交叠着不断地挼搓着,转身猛力拍门,拍得木门咚咚作响,厉声喝问。
“孤的王后一直呼痛,你们做什么,到底会不会接生!”
产婆忙前忙后哪里顾得上君侯突然发怒,一人不晓得在外咆哮的乃是君侯,孩儿父亲,本就神经紧绷,又被这死“内监”催得头大如斗,忍不住朝外撅起翘臀泼辣地顶嘴道:“妇人生小孩儿的事,我们不懂,你这个没根的懂?撒尿还要漏裆的玩意儿!”
长庚一怔,勃然大怒,待要冲入房门将她揍死,太后却把他拦住,“你要做什么?此际发作是痛快了,可王后谁来照料?你会接生?”
长庚只好忍耐,气呼呼地说道:“母后,她们骂寡人!”
“你……”
太后说不出什么话了,瞧着儿子急得满头大汗,还得硬头吃瘪的模样,竟忍俊难禁。
长庚已经顾不得要找那泼妇算账了,蓦地,一道婴孩响亮的啼哭声传出了产房,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耳中。
紧闭的大门外立着浩浩荡荡的数百号人,都翘首以盼,这时所有人的心都仿佛一同被抛上了数百丈高空,于高空当中悬着,只待产婆传来一道好消息,告知晋国已有后。
长庚更是,整个人仿佛震傻了,怔愣地靠着产房门,仿佛整个人还没有从自己已做了父亲的巨大惊喜之中缓过神来,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怔怔看向太后,突然一跳三尺高,“母后,你听见了?”
太后大喜过望,重重点头。
“哀家要告诉先王,晋国……”
太后的泪水噙在了眼眶里,汩汩地,再也盛不下了,激动而欣慰地任由它涌下。
随着孩儿的出世,屈颂那呼痛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了下去,仿佛偃旗息鼓,已经无声了。
此时产婆那洪亮的一把嗓音响了起来,“恭喜王上,贺喜太后,王后平安诞下了一名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