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二十七年,初春。
晋侯用兵匈奴,陈二十万大军,涉河北上而安营。一路上克关拔寨,战无不胜。
楚侯于后方予以晋国粮草、伤药补给,源源不绝,晋军队上下齐心,戮力同德,以雷霆铁血的手段将南匈奴打得节节后退,举世震惊。
匈奴于关外北漠草原活动已久,他们于北边休养生息,要是不犯中原,只要架起高墙烽燧而枕戈,便可使两境安宁而无后顾之忧。可惜漠北生产落后,六畜不蓄,因为药品匮乏,些许小病便足以夺去人性命,加之又有未开化之野人茹毛饮血,身带可传染疾病,在四野之中蔓延。匈奴单于被迫无奈,动了南下劫掠的心思。
长此以往,两境仇深似海。
但要是他们这一次没有突袭晋侯,夺取晋国的辎重财物,暗杀晋侯,晋国也不会同仇敌忾,以举国最强盛之兵力北上挥师。
而这一战,也让全九州之人再一次为之侧目。这个初出茅庐的晋侯长庚,确实不是泛泛之辈,无怪楚侯此次大力倾其物资襄助晋北伐。
不但如此,连常年因为边患而头痛不已的北燕,这一次也暗暗吃惊地选择作壁上观。
晋国长庚之武力手段,不可小觑。王臣上书上表,这一战晋国恐怕不到三月就能打完班师了,双方在北方斡难河畔决一死战,北燕是否可以出力,力压晋国。
朝臣划分两派,一派主战,燕晋之龃龉由来已久,此是天赐良机,若是不战,时不再来。另一派则主按兵不动,趁人之危,只怕落得九州笑柄,不利北燕本就如履薄冰的声名。两派日日与朝中争嚷不休,没有定论。
但跟着进入春季,三月,北边战事却仍未停止。
且局势出现了逆转!
匈奴军中忽然多了一个神秘的大宗师。听晋军之中传回的消息,他素日喜着一身漆黑颜色宛如子夜般的蟒袍,连帽的外披,遮住了头颅,底下蒙一面黑纱,任谁也无窥得其真容。
这个大宗师几次率人突袭截杀晋军先锋部队,几次大获全胜,晋军无法抵挡,数次被杀得片甲不留毫无还手的余地。僵持一月下来,晋军之中人心惶惶。
交手数次,他们连这个大宗师的底都探不到,他于数千将士之中单枪匹马往来,竟让人连其真容都不可得见,这是何其可怖的实力!
可是,传说这天底下的大宗师只有三位!
这三位大宗师都是不世出的高人了,谁,竟会为匈奴人卖命对抗中原人?
坐镇军中的鸢获早已不能按捺自持,他必须要问。
帅帐之中的每一盘铜灯里都烧着蜡,把整座王帐映得宛若白昼。
两侧武士待命而动,目不斜视。
“长庚,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昨夜里西北大营又再度遭到大宗师劫掠,我军损兵折将九百八十一,伤者七百四十五,粮草也被洗劫大半。更甚至出现了逃兵!逃一人,立马军心溃散,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不论如何,今日你要给我交个底。”
王坐在一团烛火找不到的冷光之处,半边身体都隐藏在漆黑不见的墨色之中,连铠甲都没有反照出丝毫的光芒。
他无比沉静,乃至沉默。
“老师,让寡人说什么?”
长庚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向自己的师长。
鸢获隐忍怒火,“臣不是王的老师。王的老师另有其人,现在鸢获只是想知道,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宗师,是否就是王昔日的师父!天下大宗师不过其三,上一个还现世的大宗师便是王的老师,于四年前刺杀越王得手,此后销声匿迹。现在军中已传出这样的流言,流言一旦传出,便如洪水出闸一发难收了。”
长庚反诘:“难道寡人的老师,会反过来与寡人为敌?只有愚昧的蠢货才会如此想。”
“王说不是,那便不是。但那人路数,确实是快剑,王的剑术与之颇有相似。”
如若不是花醉,那么这个大宗师或许曾与晋国结成仇怨,只是依旧无头绪。
“能入大宗师之境,都不是凡人,寡人的剑虽快却重,与他的轻灵飘忽、奇谲诡道不是一路。”
长庚看向鸢获,目中充满了疑问和不逊。
“老师,难道大宗师,便是不可战胜的了吗?”
长庚问这句话绝不是咄咄逼人,甚至他的口吻很轻。
但是这句话便犹若一面重鼓,锤棒落下,重重地打在鸢获的鼓膜上、心坎上。他心神为之震慑,半晌没有动。
许久后,鸢获屈膝跪地,“王上!兵贵莫过于伐谋,两军交战打得是战术这一点臣自当清楚,可是,眼下我军已军心日渐溃散,如若再无胜利,先前打出的气势很快便会荡然不存。可要是于宗师手中取胜,我军也只怕……损失更重!”
“寡人自出师以来,还未打过大宗师。”长庚道。
鸢获惊骇:“王!你也是修习武道之人,应该明白习武到了宗师之境界,一阶便犹如天堑不可逾越的道理,就算十个小宗师联手,也未必胜过一个大宗师!”
“武力不可胜,未必战术不可胜,”长庚仰目,黑眸峻沉地凝视着鸢获,“老师也说,两军交战打得是战术。十个长庚武力不可胜大宗师,但研习阵法,术不胜,以道来胜。”
鸢获不相信这世上还有能胜过大宗师之人,他兢兢业业,昼夜不辍,勤练武艺四十年,突破小宗师境界之后便再无寸进。他相信王亦是如此。到了这个境界之后,除非是百万中取一的天资,否则不可进益,这也正是天下大宗师可贵、令诸侯趋之的原因所在。
“王要执着于此,臣只能拿头颅鲜血去拼杀。”
最终这一场帅帐会议,以大将军鸢获的妥协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