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的一只手掐着屈颂的细颈,在王后的这道喝声之后,停了。
那紧紧扼住自己的力道被瞬间抽去,屈颂犹如一条濒临死亡的搁浅的鱼,无力地滑落下来,伏在地上,只能大口地呼吸着。
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匕首往咽喉处笔直地捅去,疼痛让她一时间没办法缓过来,连自己不着衣衫也都完全顾不上了。
王后破门而入,看到寝屋内的情景,因为过于吃惊她的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
在她身后的孟鱼随之跟上,立马便把身上的鹤氅解下,几步上前去把温暖的锦裘拥在了屈颂的身上,把满脸泪痕、脸颊上的充血紫痕还没消去的屈颂抱了起来。
屈颂已没任何力气站起来了,她忍着腰间的剧痛,无力地靠在孟鱼身上,目光仍然固执地望着长庚。
长庚长身而起,阴戾的俊脸上杀意毕露。
王后为什么会突然来为她解围呢?
原因很简单,她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他的父王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弄进宫来的,目的是什么,长庚已经不想去想了。他们沆瀣一气,合谋策划了这样一场大戏,欲行不可告人之事,其间张鲜等知晓内情的人也来戏弄他,看他出丑,看他笑话。
真相被揭穿了以后,恐怕全天下都会笑话他了。
晋公子算什么?出尔反尔,说着喜欢男人,结果还是栽在了女人手中,自己掌掴了自己。
长庚恨得想当场杀了这个一路欺骗自己,把自己好不容易付出的一腔真心糟蹋到了这个地步的阴险妇人。
她比那个临了为了财出卖自己的安可恶了何止千倍万倍!
他自诩聪明,有盖世武功,却偏偏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下肆优人手里!
“母后与这个——”他顿了顿,在屈颂缓慢地抬起目光看向自己,在那双可怜巴巴盈满了泪水的眼睛的注视之下,长庚的脸愈发地阴沉,“狡女,费尽心机撒了一个这么大的网,原是为了引长庚入瓮。如今你们得逞了。”
王后忍着心头的痛,“长庚,我们是为了你,当初你……”
他转面看向王后,大声打断了王后的未尽的话:“母后,我以为你和父王不一样!结果至始至终都是你在捉弄我!”
屈颂一次又一次地与王后见面,他若是再聪明点,或者不是那么信任屈颂,他早就应该能猜出端倪了,他一直知道她们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们的行为竟是这么一场卑鄙龌龊的谋算。
“我永不会原谅你们。”
长庚拉开了门,走了出去。
“长庚!”
王后追出几步,只见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后。
她大声说道:“此事只是我的授意,屈颂她并不敢抵抗——”
长庚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蘼院那扇两侧栽满青竹梧桐的门后,瑟瑟雨声冲刷了一切竹叶拂动的痕迹。
屈颂颓靡地倒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
王后身上早已淋湿了,她走回来,心中也满是悔意:“是我不该。”
她走到屈颂的面前,矮身蹲下,把她的臂膀扶起,眼底充满了懊悔和绝望:“是我不该,我原本就觉得张鲜的这个计划是庸人之策,可是为了长庚,我却糊涂答应了。因为我的过失,害得你如今与师父分离,待在晋国,时刻冒着生命的危险警惕长庚,今日计划败露,非你之过……我会履行承诺,立刻安排人手,过几日就送你到雒邑。”
屈颂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未有一话。
她脸上的红痕渐渐消去,紧箍的无法喘气的窒息感却仿佛依然在,她每抽一口气便感到脖颈一阵紧痛,痛得她几乎要昏死过去。
王后实是于心不忍,手抬起来,拍在屈颂的肩膀之上。
片刻之后,她把屈颂扶起,让她坐到床上,“长庚脾性执拗,不知似谁,我这便去追他,对他晓之以理……”
屈颂抬起了头来,让王后的话滞住了。
她眼神恍惚,盯着王后说道:“王后,事到如今,你还想帮公子治病吗?”
王后一顿,不说话。
屈颂的嘴角动了动,牵了起来:“公子他没病。”
“什么?”
屈颂无比苦涩,摇了摇头,她的眼睛失神地看向了窗外。
枝折花落的蘼院内庭,潇潇雨声还没断绝,窗棂在眼前,忽然变得迷离了起来。
……
王后离开蘼院之后,立即派人打听公子的去处。
但始终没有得到回音,把整座晋国都几乎翻了过来,也没得到公子长庚行踪。
最后守夜当值的禁军过来禀告,公子取了马厩里的烈马,方才打马就出城去了,他们想要跟上,但被公子勒令不许。
对着宫灯朗朗一照,他们每个人脸上都还有方才公子长庚因为被阻拦而生怒之下拿马鞭抽出地鞭痕。
王后看了,心中一阵阵地发凉,她哆嗦着唇瓣说道:“派人出去找!虎贲中郎将呢?让他带人出城找!”
见他们还发愣不动,王后急了一把把他们的背推开:“快、快!”
几名禁军如梦初醒,转身狂奔而去。
晋公子是小宗师级别的高手,武艺轻功在晋国难有匹敌之人,他深夜走失,虽然令人震惊,但却不让人如何担忧。
但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王后惊惧变色,这让他们感到事情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