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的力大无穷让这看起来更近乎一种凌虐,而非较量。
尽管长庚一次一次于这三名力士的刚猛掌力下矫健逃脱了出去。
在场之人,晋侯已经对这几个北燕武士放松了警惕,但因为王后实在关心则乱,她向来是长庚的慈母,就算知道事情未必就到了最坏的地步,也仍然无法真正地静心下来作壁上观。
晋国王臣却已开始渐渐地有些不耐烦了。如若公子长庚只是一味闪躲,而不正面应敌,那么就算他无数次施展精妙绝伦的轻功步法,让北燕不能占到上风,但传出去,也仍是晋国输了。别人不会说公子长庚毫发无伤,只会说,晋国一味被动毫无还手之力。
而这时,姬九的咳嗽声也渐渐停止了,他的喉咙仍然极哑,身后的老奴邱逢春劝告道:“公子,不要再饮酒了。”
姬九鲜少生病的一个人,近来风寒侵体,久病不愈,怕有邪祟,邱逢春每日大早起来把寝殿里烧了艾草,熏得满屋烟气,也没让姬九的病好起来,今日赴宴,他竟又在晚宴之上喝酒!邱逢春惊吓过度,起先让人把九公子的烈酒全部换作了果酒,但果酒也不能架住九公子今日的海量,邱逢春忙又磕头劝告,姬九也没听入耳中,几尊果酒入腹,但觉浑身发烫,喉咙也如火灼,丝丝痒痒,无法忍耐。
他一直咳到现在。喝了屈颂送来的热茶,方略略好些,他注视她片刻,见她今日浓厚的一层妆面之下那充满了忧虑和急躁,但却又仍不断隐忍的神情,想公子长庚也有人这般仰慕,一时怔怔。过后,他捧住了杯盏,低声道:“幽略通武功。”
屈颂飞快地朝他看了过来。
姬幽垂目片刻,又微微勾唇,仿佛在宽慰她一个区区优人:“公子长庚在消磨这三人的力气。”
屈颂露出不解。
这时,连一旁的素女,目光也若有所动。
姬幽道:“这三个北燕人,虽然剽悍过人,走的却是刚猛的路子,方才一掌拍在铜柱上留下了一道深可埋指的掌印,真气之足,实在不能小觑。长庚虽是宗师,但毕竟是以一敌三,在实力相差并不悬殊的境况之下,硬碰,即便赢了,恐怕自己也是一身重创,无法全身而退。但北燕人所习的这种武功,每一拳挥出,都至少需要打出八成的力量,否则就没法完全准确地出掌攻击到对方要害。”
没有想到九公子对此也有研究,屈颂微微一怔。
“屈先生看见了么,头插红羽的力士没发出一掌,他身边的裨将便也要同时发出一掌。”
屈颂确实也发现了,她更明白,身为宗师长庚也一定早已洞悉了这一点。
“这三个人同时发力,是为了形成包围圈,让罡风笼罩住长庚,让他逃无可逃。只是长庚步法精妙,轻功绝顶,反倒是不惧他们的重拳。待消磨些时候,等这个红羽力士倦惫,出手从功力最浅的灰羽力士处突破,先将其击倒。一击之下,此人必然重伤退场,接下来两人,阵势已乱,内力不足,也就自然不足为惧。”
姬幽对她事无巨细地解释说道。
他的声音极低极低,甚至带着病中的喑哑,在这个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看着台上的厮杀的空旷金殿中,没有人注意到,只有他们两人,以及姬幽身畔,微微浮出讶色,但很快便转过了脸去的琴师素女。
姬九的脸上很快出现了一丝自嘲,他慢慢地笑了一声,起身。
邱逢春忙把姬九的锦裘递上来,姬幽对他说道:“告知晋侯,幽不胜酒力,已先回了。”
“诺。”
邱逢春把姬幽送出了宫宴,也跟随他一道去了。
这时,台上的公子长庚仍然在施展轻功与力士游斗。他是宗师,凡宗师,必气力充沛,远胜剑师,何况他一直到现在都在施以巧劲避战,还没用上什么力气,显得游刃有余,而渐渐地,明眼人都开始发现红羽力士有些力气不济了。
只是这个时候,长庚仍然没有立时给予迎头痛击,而是仍在游走避战。
屈颂的心慢慢地安下一些了,她侧目看向素女。
她有点儿疑惑,素女是跟随着九公子一起前来的,是他的美人,但方才九公子咳成那样,连她一个外人都于心不忍了,也没见她有半分动容,这也罢了,九公子眼下已离去多时,她竟纹丝未动地在周公子的食案后坐着,也无人来催,这样的放肆,九公子也能容忍她。
而且,这位跟随周国公子一路浪迹九州,不远万里而来的美人,始终蒙着一层轻盈面纱,目光笔直,一动不动,若说是在望着谁——屈颂循她的目之所及看去,那便一定是那位年轻有为的中山君了。
难道……
这时,宝剑倏然擦过铜柱,发出的铿然的如龙吟虎啸般的长声,一瞬间劈进了人心底,屈颂的注意也被登时拉扯了回去,她匆促地把目光转向台上,公子长庚的宝剑终于出手了!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红羽力士的气力已经远不如先前足够,出现了颓势。
公子长庚手中的剑陡然从腕中脱出,往前刺去。
力士也没想到长庚已经躲了三十招,竟会突然发难。
“嗤”一声,是剑锋入肉的声音传来,众人屏息以待,眼睁睁看着那个孔武剽悍,臂膀足有长庚两倍粗的灰羽力士一头栽倒在地,不复起来。
中山国和徐国的使者都望向了正襟端凝的中山君,中山君见状,对身边人说了一句,立马便有中山国人走出,把那名倒地的力士拖出了比武场。
裨将被公子长庚施以狡计击倒,红羽力士大为惊诧和愤怒,他板起脸来,鼻孔中重重地呼出一口让半丈之外的长庚都若有所感的气,一拳又再度朝他砸了过来。
但他这时步伐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