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阵前,身披铠甲的少年,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白马头顶着独角形状的金鞚,威风凛凛,仰天嘶鸣。
少年头盔四周的铁缨,像是玄鸟金翅般一根根抻开,远望去如同金刚怒目,战神降临。
鎏金甲胄照射着天边流火,为他坚毅的侧影,镀上了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神秘。
殷越抬眼,环视着狼烟四起的朝歌城。他犹记得当年仓皇远走。时过境迁,他终将名正言顺地,继承这片本就属于他的土地。
也要夺回本就属于他的东西。
少年振臂一呼,朝身后三千精兵扬起军令。铁骑瞬间踏碎了守军苟延残喘的阵势,剑指王城的心脏。
明堂燃起熊熊大火,殷越策马上殿,在倒塌的废墟中寻找着仇敌的踪迹。
大殿的角落,忽然掠过一方绣有龙纹的衣角,殷越夹紧马肚:“追!”
殷修明的模样,即便化成了灰他也认得,根本不用看清全貌——可逃窜的方向竟然不是朝歌城外,而是……铜雀台?
副官高声喝道:“太子殿下,殷修明想跑!”
殷越沉声道:“跟上!”
他挥剑劈开掉落的殿柱,横冲直撞。
焦灼的气味充斥着鼻尖,一路上业火冲天,如同黄泉路上盛放的、象征罪孽的红莲。
“吁——”
殷越猛地一勒缰绳,独角马腾起前蹄,落下时惊动一地焦黑的尘土。
铜雀台被烈火包围。火光像是一个拔地而起的圈,将战场分割开来。
圈里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
殷越疑惑了一瞬,从马背上跳下,走进铜雀台内。
迎面而来的,是有生之年,最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殷越的步调旋即沉重而僵硬,怔怔的,像是一只可笑的提线木偶。
他从未想过会以这样一个方式、这么早地和谢却相见。
地宫的门大敞着,殷修明跪在地上,披头散发,气喘吁吁。他正在仰天大笑,但沾满血污的脸,分明是在无声恸哭。
巨大的鸟笼内,少年闭目安详,仿佛是陷入了一场美梦一般,令人不忍打扰。
一根白绸悬在颈间,将他单薄的身形高高吊起。残破的羽衣,长长曳在地上,投射出一条细长诡异的灰影。
炽烈的风穿堂而过,那道影子轻轻摇晃起来,像是一个邪恶的笑脸。
“太子殿下,出什么事了?”
手下正想闯入,却听见里头一声怒喝:“别过来!”
手下赶紧贴着墙回避。
虽然只有匆匆一瞥,但那妖异到令人窒息的画面,依旧在他心里烙下了震撼。
濒死的美人,长相是那样的干净纯粹,浑身却布满着斑驳的红痕,像是一只折断了翅膀的鸟……他是个粗人,想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只觉得口干舌燥,萌生了不合时宜的兴奋。
殷越一跃而起,割断白绸,抱着谢却落至地上。
一片羽毛随之坠落,在空中轻飘飘地打着旋儿。
谢却眉头紧锁,面白如纸。
殷越伸手探到他鼻翼下,发现仍有一息尚存。
殷越砰砰狂跳的心并未平静,他死死地盯着谢却,首先想到:“殉情?”
不对——
殷越立刻否决了这猜测。
谢却显然无从知道他回朝的计划,更不可能提前自杀、只为了陪殷修明赴死。
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谢却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选择玉石俱焚?
殷修明哈哈大笑,目眦欲裂,额头青筋一根根暴起。他拔出剑,明晃晃地指着谢却。
“你的示弱就是为了、为了……”
你的示弱就是为了引开我,然后偷偷自杀?
你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就算是死也不愿意让我见最后一面?!
殷修明从来没有像此刻一般愤怒。他愤怒的,不光是谢却的薄情寡义,还有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我对谢却好一点、不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一步?
如果我昨天答应了放他出去,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果我一开始就没有践踏他的尊严、强取豪夺,是不是我们至少能做朋友?
是我……逼死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