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凡妮莎等了一会儿,都未能如愿。而再等下去,恐怕迟到的就轮到她了——但埃莉诺的薪酬相当诱人。
于是凡妮莎只好恋恋不舍地望着重新暗下去的房间,心里想,今晚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虽说凡妮莎很有职业道德,她学习药剂用途也相当一丝不苟,但到底是人,怎么也免不了心神摇曳。埃莉诺注意到她的分神,她本想斥责些什么。
埃莉诺正是这样的人,无论她对一个人有多满意,她也相当吝啬于自己的赞美。与之相反,斥责与教训口吻的话倒是滔滔不绝。这样的性格让她不是个好朋友,也不是个亲切的老师,却让她成为一名成功的草药商。
但岁月让她学会在射出一支箭之前,再三考虑。
再过不久,赛莉很可能过来,而她一时冲动,和塞莉放下豪言,要让布伦威尔看看她新找的小姑娘有多好,而她推荐的勃朗特有多差!
思前想后,埃莉诺忍住了,她担心自己现在微末的批评影响了凡妮莎的状态,于是默默在心里给凡妮莎记了一笔,决定明天以更多的草药知识来轰炸她。
今天是不行了。
埃莉诺更喜欢教导全神贯注的人。她开口叫停,“凡妮莎,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吧。你先去前面照看下客人。明天继续学。”
早就被草药轰炸得快要去世的凡妮莎如蒙大赦,纯粹的识记也太没有意思了。对自己明天的遭遇,她浑然不知。
下午的时候,有位熟悉的顾客到来了,是贝西-希金斯,上次买止咳药的那位。
一见到她,凡妮莎就仿佛回到上周贝金斯报出名字后的木然心情——大脑仿佛在翻箱倒柜,原本陈列整齐的记忆碎片现在四下乱飞。
贝西-希金斯。
《南方与北方》中凡妮莎相当喜欢、相当可怜的一个角色。在纺织厂工作的她,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棉絮,得了尘肺又或者是肺痨——你试过不能呼吸的痛苦吗?
意识清醒地感到大脑混沌,氧气和生的希望就在她的面前、和她肌肤相触,可肺痨患者的肺却像个破锣锅一样,只会扯风吹,吸不进哪怕半点氧气。
每一次扯出来的呼声,都像是倒计时又数了一秒。
真可怕,真可怜。
凡妮莎可怜贝金斯,也可怜曾经的自己。
希金斯穿着和上次差不离的衣服,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好转。
但她开口却说,“最近在家吃药,咳嗽少了许多,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安慰,但这里——”贝西按了按胸膛的位置,“的确是不怎么疼了。”
凡妮莎不知道说什么好,肺痨或者尘肺什么的,以贝西-希金斯的生活作息来说,铁定是劳累病和职业病。
她没进过纺织厂,可无数电影和书籍里都说过纺织工厂的乌烟瘴气。
相当狭小的车间里,灰尘漫天飞,棉絮无穷无尽地飘在空气中,人为了生存,就难免要呼吸,可只要呼吸,便难免吸入这危险的因子。
贝金斯肺病的诱因是工厂长期的劳作、是糟糕的车间环境,她现在肯定还没有发展到药石不可医的地步。这恐怕也是她在家休息几天后,便突然感到身体好转的原因罢。
贝西又说,“快好的话是不是就不用买止咳药了?这次我想买点治淤青的,父亲不小心磕到了脸,青了好大一块。他在家丧气好几天了。”
希金斯——想到那位希金斯,凡妮莎斗胆猜测,怕不是被揍的?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和贝西说话,“不买也可以,最好再在家里休息几天,有空的话多去郊区转转,能摸鱼的话就多摸一会儿。跌打损伤药很贵,如果是淤青,冷敷可以止痛,热敷能促进血液循环……你看着办。”
“摸鱼?能在郊区摸到鱼吗?”贝西很惊喜,“那我们家就有肉吃了。”
凡妮莎才想到她的词汇太不合时代了,于是她换了个词,“天气很好,可以去郊区散散步。”
“我会的。”
她又盯了会贝西,突然想到贝西的家正在郊区。就和后世一样,市中心的房子地段好价格贵,而此时英国的逆城市化化进程当然远没有开始。
郊区依旧是工人、农民住的地方,工人们每天要花费大量通勤时间去工作,这也难怪他们要起得那么早了。
凡妮莎灵光一闪,问道:“你知道敲窗人吗,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