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琰琰语迟,她的推测,循序渐进,生怕不足以说服闻东,但闻东倒是直接点明了结论。
姜琰琰懂了,其实闻东早就和她想得一样了,挺没意思的,但是也挺……惺惺相惜的?
“这么说来,这兀泉、红水、钟老爷的梦,可能都只是一个……。”姜琰琰故意拖了长长的音调。
“幌子。”闻东生怕这小骗子这故意拖长余音,把一口气都给咽没了。
“咱们还可以再大胆假设一下,如果钟家真的另有隐情,会是什么?”姜琰琰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搭。
闻东晓得,姜琰琰这是在套他的话呢,他只笑不说话,却听到从姜琰琰嘴里蹦出了一个“乱.伦”,差点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
姜琰琰越猜越离谱:“可是瞧着钟老爷也没兄弟姐妹,这钟少爷也是独子,没有资格乱,那……再瞧这清屏庄子的格局,钟老爷想趁乱自立为帝?哟,霸气啊。”
闻东忍不住再次用手磕桌:“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过分。”
“那半神说是什么?”姜琰琰凑上前,胳膊肘和两节白藕节撑着下巴。
闻东搁下手边茶盏,正色对姜琰琰:“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姜琰琰抿嘴,也不说话。
闻东忽而想到,姜琰琰昨晚可又是一晚上没睡,在庄子里跟个耗子似地来回打探,进进出出的时候,多半,也是看到了自己手捧功德轮的样子。
“功德轮昨晚又给了两句谶语,”闻东余光散向姜琰琰,这小骗子瞪着眼,等着下文,闻东抿抿嘴,叹了口气,自己这么多年的生存经验,怎么总是败在了这丫头片子的手上。
闻东起身,走向案几,从旁边堆垒的一沓书册下头,取出一张纸,白纸黑字,写了四行字,连带着之前的两句谶语,闻东都写下了。
姜琰琰起身跟着看。
“巫山埋忠骨,百里唱冤魂,还乡学豫让,千里共烟波?”后头加的这两句,粗暴简单,很好理解。
“哟,钟家这是招了仇人啊。”姜琰琰念完,当机立断。
闻东看着她笑:“豫让你都知道,你还挺有文化。”
面对鄙视,姜琰琰素来喜欢直接给呛回去:“春秋战国典故嘛,谁不知道,豫让是智伯家臣,赵襄子和韩、魏两国合谋灭智伯,赵襄子还将智伯的头颅做成漆器盛酒浆,豫让为了给主公报仇,身涂漆,口吞炭,乔装易容,就为了在仇人眼皮子底下埋伏,还乡学豫让,这是有人归来报仇的意思,对吧。”
闻东:“算是吧。”
姜琰琰听了便道:“是就是,别我猜中了半神就端架子啊,真是小气鬼。”
闻东看着她,竟生不起来气,只说:“你先说说,我继续听。”
姜琰琰:“我自认为,古今中外报复人,离不开四个字,夺人所好,你越喜欢什么,我就越毁什么,喜钱财的贫困潦倒,爱美人的孤独终老,求声望的身败名裂,想飞升的永远不能……得偿所愿。”
姜琰琰一边说眼神一边往闻东身上窜,瞧着闻东脸色变了一半,才是立刻说:“承接上文,钟老爷的所好就在于雀舌茶,若是毁了雀舌,钟老爷一口老血闷在心里,报复的人得意畅快。”
闻东指出漏洞:“这些都是你凭空猜测的,钟家另有隐情是你猜的,钟老爷最宝贝雀舌茶,是你猜的,有人报复,也是你猜的。”
“这不叫猜,这叫做推论。”姜琰琰越讲越来劲,“没有论据胡乱臆测,搭了个空中楼阁和人家故弄玄虚,这叫做猜,我有理有据,这叫做合理推论。”
两人说得正起劲,院子外头有人磕门,阿毳擦完了药裹好衣裳去看门。
万青山和阿壮还没回,来传话的个脸生的中年男人,锃亮的地中海,发根边缘倒是整齐油亮,瘦高身材,能与闻东平视,看姜琰琰的时候,得眼神往下探。
“老爷听说诸位回来了,备了饭食,请诸位过去。”
闻东点头:“就去。”
姜琰琰顺手挽上闻东的胳膊,笑着问:“这位管事贵姓。”
“郑。”
传说中的管理雀舌茶山的郑管事。
“郑水流。”这人又补上一句。
青山水流,钟家管事的名字都是一套一套的。
早晨和钟老爷见面不过寥寥几语,如今派人来宴请,闻东和姜琰琰都觉得应该去一趟,至少,探个虚实,验证一下姜琰琰的“合理推论。”
郑水流引路,走在前面,两条长腿轮流迈开,像是两根银针在地上穿针引线,瞧着不稳,走路却快得很。
姜琰琰余光扫过郑水流的那双鞋,鞋是普通的布鞋,可郑水流那两条腿灵巧得像是游蛇,走路时脚后跟下意识地回抬起一点儿,也不知用的是什么路子,鞋底半点儿尘土都不沾。
这人,是有功夫在身。
钟家是做茶生意的,一提到茶总是和“高雅”俩字挂钩,做这门生意的人,都很担心自己落入俗套。
就算是剪了辫子挂上了电灯,揣上了洋人手工做的怀表,也得在院子里辟出一块高山流水的地儿,听着水声喝茶饮酒,姜琰琰原本以为,钟鸣年纪大了,只喝茶不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