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有乌鸦带路,纲吉一行人想要直接抵达那位主公大人所在的宅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产屋敷的宅邸保密性很高,中途他们必须离开机车,蒙上眼睛遮蔽所有感官,被“隐”的成员接应过去的。
隐部相当于鬼杀队的后勤部门,会负责除了上阵杀敌之外的所有事情,所有人都穿得像忍着一样,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纲吉原本对于和产屋敷耀哉的会面并不是那么紧张的,但是随着离宅邸越来越近,他也莫名被一种紧张的情绪所包围。
终于来到目的地时,不光是他松了口气,那位带路的隐也明显放松了许多,他转向纲吉:“接下来你只要往前走就行了,没有主公大人的命令,我们也不敢进去。”
“好、好的。”纲吉向对方道了声谢,那名隐的成员身影很快消失在小径尽头。
这座庭院在纲吉看来绝对是有钱人才住得起的地方,鸟语花香就不用说了,沿着小路一直往前走,面前豁然开朗,一座大气恢弘的宅子静静地伫立在他面前,像是一卷沉淀数百年的古老画卷,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淡淡的木质香气。
宅邸前方,两名穿着和服的白发少女一左一右地站在廊下,两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发型也都是齐刘海妹妹头,皮肤苍白,五官精致。
纲吉差点以为这两人是传说中的人偶,但当她们开口时,他就发现自己搞错了。
左边的女孩对他说:“请问你是泽田先生吗?主公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右边的女孩则面向刀剑们:“主公大人希望能与泽田先生单独谈话,还请几位先到会客间稍作休息,已经为几位联系了锻刀人,稍后锻刀人会为各位制作出日轮刀。”
“主人……”清光几人并没有跟着右边的少女离开,而是先看向了纲吉,目光中充满了对他的担忧。
与鬼杀队合作虽然是纲吉的主意,但在刀剑们的心目中,纲吉还是排在第一位的,谁都无法命令他们,唯有主人才可以。
纲吉想了想,对她们说:“如果谈话时间不是很长的话,可以让他们在这里等我吗?”
左边和右边的女孩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对纲吉微微颔首:“可以,请上来等候吧。”
脱了木屐踏上檐廊,两个女孩稍稍躬身,随后转身在前方带路。穿过复杂的长廊,来到一扇紧闭的日式拉门前,其中一个女孩让刀剑们先留步,另一个女孩则在门口跪下,对里面的人说:“主公大人,泽田先生已经到了。”
里面咳嗽了一声,纲吉隐约听见“进来”两个字,接着那名跪着的女孩就伸手将门拉开。
门打开的一瞬间,让纲吉感到错愕的不是古色古香的精美陈设,而是一阵浓浓的苦药味。
在纲吉的那个时代,吃药大都是直接吞片剂的,就算是喝冲剂,口味也经过了改善,闻起来没有那么苦。而这股气味一开门就直冲纲吉的面门而来,顿时整张脸都被苦皱了,哪怕没喝到,也能想象出究竟有多苦。
“抱歉,这段时间我的身体又恶化了,所以只能在这里与你见面,还请你不要在意,纲吉。”产屋敷耀哉坐在病床上,身边有个同样的黑色妹妹头少年扶着他,因为长得跟之前那两个女孩有点像,还穿着同款和服,纲吉还差点以为那也是个女孩子。
但有本丸里那些乱刃的刀作为前车之鉴,纲吉已经不会随随便便把男孩子当成女孩子了,甚至培养出了能够分辨男生女相的超直感。
真是不容易啊。
和男孩相比,他身边的男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男性,可是那张脸有一大半都毁容了。
本来应该是张挺可怕的脸,可是不知怎么的,纲吉却并不是很害怕。倒不如说,自从这个男人开口说话,纲吉心里的忐忑不安全都不见了,心里平静了许多。
“你……你好。”纲吉有点拘谨地朝对方问候一声,“请问……”
“我从炭治郎的乌鸦那里得到了你的消息,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使用异能的人类,恐怕你的来历也有点特别。但我无意询问你的来历,得知你想要加入鬼杀队,我由衷地感到欢喜。”男人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慢,但并不拖沓,语调音量都恰到好处。
纲吉不知不觉地就来到他面前,在床榻边坐下来,还不知不觉地用上了敬语:“谢、谢谢您,没有追究我的来历,愿意相信我。”
男人轻笑了下,嘴角弯出一个温暖的弧度:“我的病情你也看到了,能够清醒会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接下来我打算长话短说,直入正题,可以吗?”
在产屋敷耀哉说到他的时间越来越少时,身边的男孩咬紧了下唇,一脸隐忍着什么的表情。但似乎是为了身边的男人,所以他什么都没有说,尽可能地维持平稳的脸色。
纲吉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被一直在看着他的产屋敷耀哉看见了。
他转过头,语气温和地向纲吉介绍其身边的男孩:“这是我的儿子,辉利哉。如你所见,我们一族的男孩从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在十三岁之前都会把儿子当女儿养。”
男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稚嫩的小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在父亲说起自己的名字时,礼貌地冲纲吉点了点头。
“顺便一说,外面那两个女孩也是我的女儿,她们都是辉利哉的姐姐。”产屋敷耀哉用轻快的口吻对纲吉说,就像一个寻常的父亲般,“而辉利哉还有两个妹妹。”
虽然纲吉没见过那两个妹妹,但他估计大概长得也跟外面那两个白色头发的少女差不多吧,这都是他的直觉。
话又说话来,这个时代的大家族还是挺多的,不像纲吉那个时代,很多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甚至不生孩子的。
炭治郎他们家的孩子也很多,可惜……
纲吉想到炭治郎时,表情稍稍有些黯然。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为了不让更多的家庭受到鬼的威胁,所以我想要尽快结束鬼舞辻无惨的生命,让鬼从此在人间消失。”产屋敷耀哉看着纲吉说。
“诶?你……你能看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吗?”纲吉咽了咽口水,这人也有跟里包恩的读心术一样的能力吗?
产屋敷耀哉笑了笑道:“我并没有对你使用什么能力,但是你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了,很好猜。”
“是这样啊。”纲吉稍微松了口气。
“嗯,言归正传,可以让我看看你那颗红色的珠子吗?”产屋敷耀哉轻声地询问。
如果换成是别人,或者在其他的地方,纲吉说不定还会犹豫一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举手投足之间总能让人放下戒备,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恶意,甚至让人觉得他其实很重视你。
等到纲吉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时,他已经把脖子上的珠子取下来,递给了对方。
鲜红如血的玻璃珠,里面只有一团烟雾般的浓色,却无法看清里面的内容。
产屋敷耀哉将珠子放在手心里把玩了下,不多时,珠子发生了变化。
混沌的红色中逐渐显现出一个男人的轮廓,不,跟纲吉上次见到的人不太一样了——那是个穿着考究的小男孩,看上去就跟旁边的辉利哉差不多大,但表情暴戾,似乎十分生气,张口说着什么,尖牙露了出来。
这是……鬼舞辻无惨!
纲吉从那双腥红色的眼睛判断出对方的身份,跟炭治郎上次指给他看的眼睛一模一样!
虽然漂亮得如同琉璃,却血腥得仿佛致命的罂粟。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是这个模样。”产屋敷耀哉似乎笑了一下,笑中带着淡淡的嘲讽,又像是悲悯,他将珠子竖起来,让旁边的人也能看清,“你们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纲吉摇了摇头,珠子里的无惨身处室内,无法从室内装潢上看出他现在的所在的地理位置。
辉利哉也摇头。
产屋敷耀哉在为纲吉演示这颗珠子该如何使用般,将它对准了阳光,在阳光照射中反转了一下珠子。霎时间,一座西式建筑出现在珠子中,男人捏着珠子再转了一下,建筑又缩小了些,现在出现在一条大街上。
纲吉看得目不转睛:“好神奇啊!”
“只要捕捉到背景里一个不变的物体继续冥想,就会得到更多的线索。”产屋敷耀哉对纲吉笑了笑,“第一次,我在无惨的书房里看见了《源氏物语》这本书,所以我冥想的是‘一间放有旧版源氏物语书房的房子’,出现的就是第二次的西洋建筑物。”
“那第二次你想象的是不是‘带有彩色印花玻璃窗的西洋建筑’,所以就得到了那条街道?”纲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真聪明,你只听我描述了一遍,就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了。”产屋敷耀哉把珠子还给了纲吉,并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你知道刚才那条街道,是在哪个地方吗?”
从小跟着父亲博览群书的男孩握紧双拳,认真地说:“是江户!”
江户,也就是东京,在现代是个国际化大都市,在一百多年前同样是日本政治经济的心脏。
“吉原的事件让他开始感到焦虑了,所以他不断地派人在寻找我们。鬼舞辻无惨恐怕怎么都想不到,其实是我们先找到了他。”产屋敷耀哉唇边的笑意更深,大概是太高兴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好几下。
一旁的男孩赶紧帮他拍背顺气,却被他抬手挡住:“不用,现在我的身体暂时没有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纲吉在看到他咳出一口血时,还是被吓了一跳:“产屋敷先生,要不你还是先休息吧,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谈?”
“没时间了,我不想拖到明天。”产屋敷耀哉摇了摇头,朝纲吉伸出手。
纲吉握住他的手腕,感觉到那冰凉的手指不像是个活人拥有的,莫名觉得有些心酸,但还是帮忙扶住了他,支撑他继续往下说。
毕竟辉利哉年纪还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对他来说负担还是挺大的,而且他自己的小身板也没有多强壮。
“你应该已经听炭治郎说过十二鬼月了吧?”产屋敷耀哉喃喃了一句,又笑了笑说,“现在应该只剩下上弦的鬼月了,而且经过吉原事件后,上弦的鬼也被动摇了,无惨现在会这么暴跳如雷也很好理解。”
“吉原事件?”纲吉这一个月来都在鳞泷师傅那里接受训练,对于鬼杀队最近发生的事并不了解,老爷子也不会特地去跟他说。
辉利哉小声解释:“吉原的花街里有一位上弦之陆的鬼,前段时间被音柱与炭治郎几人杀死了,这是百年来我们第一次有能力撼动上弦的鬼。”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你出现了。”产屋敷耀哉用极尽柔和的目光看向纲吉,就像在看着一道希望的光芒,“纲吉,你会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我真的很高兴。”
这是男人第二次明确地对纲吉表示出高兴的情绪,即便纲吉没有超直感,也能感觉到这个身体病入膏肓的男人,正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将所有的希望紧紧握在手心里,准备将千百年来的宿敌彻底葬送。
“能帮上忙的话,我也希望能尽一份力。”纲吉对他说。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红色珠子,咬咬牙,正想说将珠子借给他们使用,却被产屋敷耀哉拒绝了。
“这是你的东西,由你来监视无惨的行动是最适合不过的事,我不想从你身上夺走什么东西。”他摇着头说,“但是作为我的一点私心,我想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你想要加入鬼杀队,应该不光是为了杀鬼吧?”
纲吉的手指捏紧了些,然后深吸一口气,坦白道:“是的,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抓住鬼舞辻无惨。”
“抓住?”产屋敷耀哉似乎疑惑了下,很少有憎恨无惨的人会说出想要抓住,而不是杀死他的话。
“呃……如果生擒比较困难,我只需要收集他的血液就行了……”纲吉结巴了一下,说完他自己都有点脸红,这都是什么大言不惭的话啊!别说生擒了,听说之前几百年都没人能找到无惨的踪迹。
音柱差点赔上一条命,再加上炭治郎他们拼得重伤,才把一个上弦的鬼给干掉,那还是上弦中最弱的鬼,要是换成鬼舞辻无惨本人,恐怕更难对付。
纲吉有种预感,无惨可能是他目前为止遇到的最强的对手,没有之一。
因为对方根本不是人啊!
纲吉从前遇到的对手,不管是白兰还是百慕达,又或者是比水流和磐舟天鸡,他们都是人类,再怎么强大,那也是人。就连他在战国时代遇到的奈落、杀生丸,尽管他们是妖,也跟这个时代的鬼差得很远。
看见杀生丸的时候,纲吉还觉得自己有一战之力,但看见无惨之后,纲吉却觉得那双眼睛恐怖至极,尤其是他在珠子中大开杀戒的模样,简直吓死个人。
产屋敷耀哉听了纲吉的话后,并没有觉得他的话大言不惭,还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对纲吉说:“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其实鬼舞辻无惨,他曾经也是人类。”
“诶?!”
纲吉之前听说过,鬼都是从人类变成的,大部分的鬼都是通过鬼舞辻无惨的血液转化,也有少部分人类是接受更强大的鬼的血液而成为鬼的。
但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连鬼的始祖,在成为鬼之前,也是个人类。
产屋敷耀哉没有隐瞒纲吉,直接告诉他,无惨其实是他们家族出来的,正因为他变成了鬼,产屋敷家仿佛受到了诅咒般,生下来的儿子都没能活过三十岁。
也是因为如此,每一任产屋敷的家主,都会成为鬼杀队的“主公大人”,与鬼舞辻无惨不死不休。
其实产屋敷家族的人好像天生儿子的身体就不怎么好,当年的无惨也是这样。但是后来他突然有一天病好了,力气也变得很大,却变成了一个害怕阳光的怪物。
他活了千年,却非常的怕死。
“是人,就会有弱点。”产屋敷耀哉很平静地说,“鬼舞辻无惨,他怕死。”
“……啊?”
一个活了上千年,好像还能活很久的老妖怪,实力鬼那么强,居然会怕死?
纲吉眨了眨眼,这个事实让他觉得有点难以消化,他无法理解这种脑回路。
“他有几乎永恒的生命,可是他却拿阳光没有办法。他不允许有这样的弱点存在,所以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没有放弃克服阳光,也没有放弃寻找产屋敷家的人。”产屋敷耀哉说。
他身边的男孩仿佛早已从父亲口中听说了这些沉重的事,所以始终没有多少表情变化,将心情沉沉地压抑着。
“他的弱点是阳光,那是不是只要把他带到阳光下,就能杀死他了?”纲吉问。
“理论上来说这应该是唯一的办法,但是无惨不会随随便便现身在阳光下。”产屋敷耀哉叹了口气,“如果是日之呼吸法的传人,大概也可以做到吧。”
纲吉挠了挠头,尽管他现在也领悟出了属于自己的呼吸法,但是听到各种各样的呼吸法时,他这贫瘠的大脑还是无法一下子都给记住。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纲吉把自己本就凌乱的头发挠得更加乱了,他有些拿捏不准,却还是在产屋敷耀哉鼓励的目光下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能不能制造一个收集阳光的装置,像是太阳能浴霸之类的,在晚上也能释放出阳光,这样说不定对他能起到克制的作用?”
产屋敷耀哉:“……”
产屋敷辉利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