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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48(再修)(1 / 2)


直到温凛踏入那家餐厅,她?都未能料到,她?会遇见杨谦南。

孟先生的饭局设在沪上知名的空蝉,温凛特地挑了一条白?色刺绣裙,歪坐的时候会像一朵淡墨风荷,潋滟地铺在榻榻米上。

她?认识孟先生,还?是因为绪康白?。他?做影视这一行,惯常和□□的人打交道,有一次带她?一起吃饭,坐主位的孟先生说一句古话忘了下?文,是温凛替他?接了上去。

身?居高?位的人并不在意这些虚的脸面,遂夸她?有古文底蕴。原本谦虚一句就过去了的事,温凛却摇了摇头,笑道:“不是的。我记得这句话,是因为以?前听您说过一次。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记住了。”

孟先生知天命的年纪,圆形镜片下?眼袋软沉,这才对她?感?起兴趣,说:“哦?你见过我?”

温凛说在北京见过一次。只是好几年前了,说出来怕您没印象。

其?实究竟在哪个场合见过,温凛自己也忘了。

她?回忆当年一场又一场的饭局,最多的印象,是每次走出暖气充足的饭店,寒风袭面,杨谦南总会下?意识把她?揽紧,和她?一起赶着步子钻进车里;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半醉半醒,嘴很碎地跟她?讲饭桌上那些衣冠楚楚的人背后数不清的恩怨纠葛。

有时甚至都称不上恩怨。温凛连他?叔叔在健身?房找来一个女秘书,这些不出格的小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当然也记得,杨谦南跟她?说起过这位孟先生,私下?里并不很正派。

那次饭后,孟先生找她?聊过几句。话题倒没什么越轨的地方?,但温凛掌握好分寸,把自己当学生对他?毕恭毕敬。孟先生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怎么知趣,倒也没留下?坏印象。

所以?温凛这次问绪康白?的助手要来孟先生的联络方?式,说有事想向您请教,孟先生果?然还?记得她?,颇亲切地对她?说,我明晚正好要请几个小辈吃饭,温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妨一起过来。

温凛怎么能猜到,那几个小辈里,会有杨谦南。

空蝉一共四间包厢,孟先生喜秋,他?们这一间名叫“红枫明月”。和室椅上配的是深蓝色软垫,屋顶悬两盏日式红纸灯笼,光线典雅柔静。

一屋子七个座位,温凛到得尤其?早,先行坐在末尾。后来陆陆续续来了几个年轻人,谁也没敢往主位旁边坐。孟先生姗姗来迟,一见她?就招手,说:“温小姐怎么坐得那么远呢?来,到我左边来。这样说话方?便些。”

温凛恭敬不如从?命,迎着满屋子神色各异的目光,逆着座次挪到最前面。

甫一坐下?,更显得她?对面的位置空得刺眼。

孟先生却没再招呼哪一个坐上来,过了一会儿拿起菜单,乐呵呵地问秘书:“谦南到哪了,还?没来呐?”

坐在下?首的温凛神情僵滞,脸色更胜过当晚的天气。

那天上海下?了场大?雨。

沿海城市的暴雨,像西风狂卷珠帘,雨水漫成帘幕,一层一层地被掀走。杨谦南堵在交通瘫痪的过江隧道,心里不是没想过,要不甭去了。

但孟先生是叶蕙欣的朋友。

叶蕙欣算是个社会活动家,担任几个海外佛教机构的名誉主席,不管事,只管每年往里头捐钱。这次他?来上海帮叶蕙欣办点?事,孟先生听说之后,便说要尽地主之谊,招待他?一顿饭。

杨谦南拉开包厢门的时候,表情真没比温凛好多少。

寂寂清室中,她?敛着双眸,脸色微微发白?,一条素绸裙子映着红彤彤的灯笼,像个待嫁的新娘。

*

人们回忆2016年的十月,总会说起那年闹得沸沸扬扬的诺贝尔奖,把文学奖颁给了一个歌手。

BobDylan。

温凛至今记得,他?在北京开过一场演唱会,在工人体育场。

那是2011年的4月,杨谦南带她?去听演唱会,她?因为身?体不适,蔫巴巴地窝在他?怀里。

老爷子在台上唱着他?盛名煊赫的那首《大?雨将至》:

“I'vesteppedinthemiddleofsevensadforests(我跋涉在一片悲惨森林)

I'vebeenoutinfrontofadozendeados(我遇到十二片死亡之海)

I'vebeehousandmilesihofagr□□eyard(我在坟墓中前进了上万英里)……”

杨谦南在她?耳边说,他?已经物?色好了合适的房子,等过几天捯饬捯饬,他?俩就可以?住进去。温凛问他?在哪,他?没告诉她?,只说风景很好,很适合她?养病。

“那屋里还?有个炉子,民国时候就用来煎过药。正好让你捡个便宜,每天给你煮药吃。”

温凛气哼哼地坐起来,说你才每天煮药吃,你知不知道中药有多苦?

而老爷子仍在安静地唱:

“Andit'sahard,andit'sahard,it'sahard,andit'sahard,(我感?到那急剧的,猛烈的,呼啸的,疯狂的,)

Andit'sahardrain'sa-gonnafall.(那瓢泼的暴雨就要落下?。)”

那是她?在工体看过最简陋的一场演唱会,音响很差,布景是一块黑色的布,灯光是一盏白?色的顶灯,七十岁的BobDylan抱着一把木吉他?,嗓子沙哑残破。

像那段日子,贫瘠的,琐碎的,未加修饰的,当时只道是寻常。

而2016年的温凛,在上海无?休无?止的暴雨里,猝然与他?重逢。

大?雨还?在下?吗,可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听见自己每一缕呼吸,听见杨谦南落座的窸窣声响,听见孟先生在和他?寒暄着什么。可她?听不见孟先生和她?讲话,听不见主座上的人问她?,温小姐喝酒吗?

温凛下?意识点?点?头,连场面话都忘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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