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赐臻一走,就只剩董瓷和顾琰生两个人。
空气骤然安静,落针可闻。
刚才那一番闹剧,实在出乎董瓷预料,一向以为能掌握局面的她,也难免感到有些失了体面。
董瓷微微垂着头,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顾琰生感觉胸中翻涌着一些沉闷的情绪,看着一地的狼藉,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莽撞。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苦笑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傻,还以为你身边的男人,你电话里的‘大少爷’是叶景程?”
董瓷没想到他连自己的电话都注意到,不由顿了顿,“不是你傻,是我想得太过简单。我以为喜欢和爱慕这种事情,时效性很短,三?年已经足够消失了。我以为已经过去了,你之后也遇到了真心喜爱的人,有了孩子。我没想到,你还记得以前的事情,还记在……心上?。”
这是真话。
已经包含了很多的意思。
以董瓷的容貌风姿,对她表达喜欢和爱慕的人自然多不胜数,又怎么会特别将谁放在心上??
顾琰生越发觉得自己可笑了。
其实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不愿意往这方面去想,所以才想抓着夫妻的身份死死不放。
希望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顾琰生安静地看了她半晌,从她凌乱的秀发,娇小精致的侧颜一一扫下去,视线一点一点的挪动。
最后,将目光落到她那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痕迹的无名指上?。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他们“结婚”的时候。
也就是一年前。
……
顾琰生从大学后就常年待在国外,一直跟着无国界医疗组织辗转各个国家,义无反顾地做着他喜欢的事情。
顾家有多房人,子孙也多,他没有太大的压力?,工作生活理想都很随心所欲。
一切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简单的。
人也是简单的。
所以在遇到白蓉以后,顾琰生一开始并没有往坏的地方去假想她。
在他看来,她就是一个怀孕的女人,孩子是自己的。
尽管这个孩子来得并不光明正大,他也应该负起责任,何况他是基督徒,从没有想过违背教义堕胎。
只是没想到,他个人的事情,会引发后来的许多事。
先是被顾家其他几?房的叔伯煽风点火,泼了脏水,后来他的亲哥出了意外,爷爷雷霆震怒。
顾琰生个人可以不在乎信托里的名字,可是他父母不可能不在乎,一切必须清洗干净。
他被迫安排了一个结婚对象。
顾琰生一开始很抗拒,这对未来的妻子太不公平,可是当他得知那个人是董瓷,竟是董瓷……
他就没办法再拒绝了。
自从两人在南非的邂逅,他们再没有遇见过,即使他一直忘不了那个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美人。
甚至有幸和她共演了一部电影,并且饰演了她的丈夫。
跟梦境一样美好的邂逅。
顾琰生也没想到有一天,真的有机会成为她的丈夫,在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的时候,她出现了。这是缘分?,这一定就是缘分?,他曾经那么告诉自己,也一直坚信着。
所以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将无辜的人拖入了顾家的泥沼。
顾琰生现在想来,还觉得有些惭愧:“我当时很自私,我以为,只要等白蓉的产后抑郁治好,我就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和你真正的成为的夫妻,在此之前,能得到名分?上?的你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那句话怎么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人将话说开了,气氛也松弛了很多。
董瓷也笑了笑。
她笑起来美,美目盼兮,即使刚出院精神不佳,也自有一种慵懒随性的魅力?,无需脂粉修饰。
一如那年的画廊里,董瓷冲着他微笑的时候,在逆光里,色彩绚烂夺目。
灿烂得让他好几个梦回?时分,都辗转反则。
顾琰生不自觉多看了几?眼,直到董瓷疑惑的目光投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低下头,缓缓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没有白蓉和孩子的话,我会不会有机会?”
董瓷直视着他,缓慢而笃定地说:“不会。”
这两个字,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所有的遐想。
即使猜到答案,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顾琰生仍然感到心好像揪住一般,难以言说。
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眼底却又苦又涩。
艰难的声音从他嘴里缓慢吐出:“我想也是,可能,我就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董瓷摇了摇头,“我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顾琰生一愣,“为什么?”
“琰生,你并不了解我,你喜欢的其实是电影里的那个妻子,你喜欢像她那样温柔、善良、包容……的女人,那并不是我,我不是那样的。”
顾琰生不明白,“那你是怎么样的?”
“我的确不喜欢花花公子,可我也不喜欢婚姻的束缚,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考虑你。”
顾琰生皱起眉,却是很不甘心的,“那你和裴赐臻呢?”
董瓷毫不犹豫地说:“我们不一样。”
顾琰生不知道他和裴赐臻的婚姻观有什么不一样,裴赐臻动辄将董瓷称为自己太太,不像是说笑,他也不是叶景程那种随口胡说的人。完全不是厌恶婚姻束缚的样子。
他们又为什么能走到一起?
顾琰生很想知道,可是看到她目中闪过的光色,也知道不用再问了,至少那个人是不同的。
他从没看过董瓷慌张的样子,除了刚才裴赐臻受伤的时候。那么一点点伤。
只是那么一点点,对男人来说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伤,可她却完全慌了神。
扑到他身边,仔仔细细打量他的伤口,忙上?忙下,焦急万分?。
顾琰生眨了眨晦涩的眼睛,心中愈发酸涩。
或许裴赐臻没说错,一直以来,他惦记的都是别人的女人。
董瓷拒绝他人的时候,很少?长篇大论,但是面对顾琰生的时候,她却有些后悔没有说清楚。
即使她以为自己在画廊里时,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却没想到,在顾琰生看来,反而是另一种意思,以为将董园完璧归赵后,反而是他们的开始。
一个新的开始。
董瓷将戒指递给他,声音平静,甚至还带了点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将董园还给我,让我能早日解除协议,解除婚姻。”
顾琰生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样子,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机会了,他接过戒指,“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表面上平静,已经快要掩饰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
顾琰生最终还是放下了水杯,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温和的,绅士的。
他抿了抿唇,“裴总的伤,我会和他道歉。”
董瓷看到顾琰生身上七零八落的伤痕,有些不忍看,真打起来,他怎么可能会是裴赐臻对手。
他现在能好好站着,想来都是大少?爷仅存的道德心了。
董瓷弯了弯唇,“不用了,我会解释的,你还是不要见他了,他也不会想见你的。”
顾琰生自然听得出亲疏有别,心里又被刺了一下。
董瓷打量他一眼,“还有,你也受伤了,赶紧处理一下吧。我代他向你道歉。”
代他道歉……
这句话就像一把盐,洒在他刚被刺痛的心上?。
面上点点头,“我会签好离婚协议的。”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