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裴三爷风尘仆仆的回到了苏州。
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锦衣青年。这青年大约二十六七岁的模样,一身考究的雨过天青色明光锦长袍,头戴紫金束发冠,足蹬青缎朝靴,面如美玉,发如墨染,形容昳丽。
这是一位贵介公子,一位年轻俊美的贵介公子。
他不只穿戴华美,所带的仆从也为数众多,称的上其从如云。从外表和排场上看,他应该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
不过,这年轻、俊美、富贵的男子,眉宇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愁和焦虑之色。
锦衣青年的身边站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儿,这男孩儿也是锦缎衣裳,穿戴讲究,面目和锦衣青年有几分相像。看样子,应该是锦衣青年的子、侄。
男孩儿紧紧抿着嘴唇,拳头也握的紧紧的。他眼神很是凶狠,一脸骄悍之气,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写满四个字:桀傲不训。
一行人到了苏州府衙前,裴三爷笑着往里让,“舅兄,请!”又低头笑咪咪看着那男孩儿,“凌哥儿,这便是表姑丈的家了,凌哥儿很快便能见到你表姑和表弟们。”
锦衣青年客气的拱拱手,“有劳妹婿。”带着男孩儿缓步走进了府衙。
苏州,我到苏州了。阿蓁,你果真是在苏州么?锦衣青年行走在洁净的庭院中,抬眼望望碧蓝的天空,目光怅惘而苦痛。
男孩儿一言不发的跟在他身边,沉默的像座小山。
“进去禀告老爷,说临江侯府的舅爷到了。”裴三爷请锦衣青年在偏厅坐下,命小厮去禀告裴太守。
小厮机灵的答应着,忙不迭的去了。
“什么亲戚啊?说是临江侯府的,咱们老爷和临江侯府有亲么?”外头的差役悄悄议论。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名容长脸的差役得意的笑着,“三太太不是魏国公府的小姐么,三太太的嫡亲姨母,便是临江侯府的太夫人。”
原来里头那位贵公子是三太太的姨表兄!差役们都明白了。
小厮很快回来了,满脸陪笑,“三爷,老爷正和巡抚大人议事呢,您看……?”那一准是正经事,咱们就别没眼色的进去打扰了吧。
裴三爷还没来的及开口说话,锦衣青年已温和说道:“如此,我们便在此处等候大人。妹婿,烦请赐杯清茶。”
裴三爷笑着说了一句,“实在不巧,家父这会儿有公务在身。”命人捧上茶来,慢慢喝着。
男孩儿忍耐了一会儿,牵牵锦衣青年的衣角,“爹爹,一个四品知府,很忙么?”好不容易到了苏州,却见不着知府,急死人了。
男孩儿这话声音虽不高,偏厅里却是人人可以听到的。锦衣青年颇觉尴尬,歉意的冲裴三爷笑笑,“小孩儿家不懂事,妹婿莫见怪。”裴三爷依旧是笑容满面,“这有什么呢,不过是孩子话。”
锦衣青年道过歉,转过头训斥儿子,“凌儿,你方才这话极其无礼,往后再不许如此,知道了么?”
男孩儿直起腰身,目光直视前方,一脸倔强。
锦衣青年接着再训斥也不好,置之不理也不好,一时间,十分为难。
裴三爷是个好性子的,他笑咪咪看着男孩儿,语气亲切自然,“方才凌哥儿确实说错话了呢,苏州知府并不是四品,而是正三品。”
“普天下的知府都是正四品,唯独苏州知府特殊,是正三品。”
男孩儿到底年纪小,本是一心想跟大人置气的,这会儿也好奇起来,转过头看着裴三爷,漆黑的眼睛中满是探询之意。为什么呢?苏州知府,为什么与众不同?
锦衣青年感激的看了裴三爷一眼,微笑道:“三年前,裴太守任职期满,应该荣升入京。他老人家有惠于苏州百姓,百姓舍不得他,数万人联名上书,乞求朝廷准许裴太守留任。”
裴太守离开苏州的时候,他的船在河上走,百姓自发的在岸上哭泣挽留,数十里不绝。
还没到京城,他就又奉命回来了,留任苏州知府。百姓们奔走相告,喜极而泣,举城欢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