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与子同袍(三)
聪明如沈涵生,也花了好几日时间才适应和缕清眼前的?一切。
他早前确实?对谭伯没有印象。
但慢慢的?,谭伯也好,相府的?其余人也好,他都在脑海中一点?点?记起来。
这些,就像拨开层层迷雾一般。
有些人他分明是不认识的?,初次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他也会略微怔忪,但很快,脑海中就会渐渐回忆起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有时候,面对同一个?人,他分明有两种记忆。
一个?是他自己?的?。
另一个?,是在这里的?沈涵生……
对,他称为这里的?沈涵生。
之所以他称为这里的?沈涵生,是因为在这里,很早之前姐姐就落水死了,一直和娘在晋州相依为命,直到?后来娘亲过世,舅舅才将他接来了京中,认识了舅母和梁业表哥。除了这里没有姐姐之外,舅舅依旧在京兆尹手下做师爷,舅母的?性子和记忆中的?没有变过,梁业还是因为打?伤了威德侯府的?二公子被扣在了威德侯府几日,最后,是姐夫去救的?他……
不对,这里的?卓远已经不是他姐夫了。
而且,卓远已经死了很多年,在西秦和羌亚的?战争里,尸骨无存。
这些,都让沈涵生需要大量的?消化时间,一点?点?将交织在两处的?记忆分隔开来,甚至,逐一记下比对。
大约一个?七曜,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里是西秦京中,他也是沈涵生……
但是这里是另一个?西秦京中,他是另一个?沈涵生!
一个?没有姐姐的?沈涵生!!
涵生不得不承认这荒唐的?一幕后,握笔的?指尖停留在半空中,目光盯着?纸张上书写的?两条记忆的?对比,不禁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到?了哪里,但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
近来,京中都晓相爷似是病了。
早前在宫宴中多喝了几杯,回到?相府后,很多事情?似是都需要特意花时间和精力去回忆,但始终能?回忆上。
陛下也让太医来看过。
太医说他看起来正常,脉象也无异,不知道是不是饮酒损伤了头,给?出的?建议是相爷卧床歇息一段时日,往后尽量不饮酒,或少饮酒。
沈涵生半信半疑。
但他又忽然想起来,在来这里之前,他似是就在帮阿四挡酒,喝得迷迷糊糊,随意寻了一处躺下,再?睁眼就到?了相府这里……
他确实?是饮了酒,而且饮了很多。
太医的?确没有说错。
沈涵生脑子中转了转,而后应好。
太医见他这么配合,心中一松,赶紧叮嘱几声,请相爷继续卧床休息几日,他来开好药方子,让药童留下帮忙煎药,自己?入宫复命去了。
药童送了药来,沈涵生一面看书一面道,“搁下就好。”
药童不好打?扰相爷休息。
等?药童离开,沈涵生唤了谭伯入内。
谭伯是照顾他起居的?人,也是相府的?管家,谭伯看了看他案几上的?药碗,微微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这几日奇奇怪怪的?相爷又要做什么……
沈涵生一面看书,一面心不在焉道,“谭伯,府里有酒吗?”
“啊?”谭伯以为听错。
沈涵生一面放下书,一面认真道,“帮我?多端些酒来,要最烈,最容易上头,也最容易喝醉那种……”
谭伯嘴角微微抽了抽,“相爷……”
方才他明明听到?太医说,相爷眼下这幅模样,似乎就是饮酒过量引起的?。
相爷前脚才应了太医会好好喝药,好好将养,后脚就让他去取酒。
谭伯为难。
沈涵生单手托腮看着?谭伯,悠悠道,“谭伯你去,还是我?自己?去?”
谭伯无奈。
***
“相爷,您悠着?点?……”谭伯实?在放心不下。
沈涵生笑道,“谭伯,我?没事儿,说不定喝一顿酒就什么都好了?”
他早前怎么没想到?,他是喝多了,才到?了这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等?他再?大醉一场,兴许真有可能?就从梦里醒过来,什么都好了。
还多亏了太医提醒他。
他早前光顾着?合计去了,却?疏忽了最简单的?一点?。
当下,沈涵生邀了谭伯一道坐下饮酒。
这几日,一直是谭伯在照顾他,尽心尽力,他其实?很喜欢谭伯。
无论是谭伯也好,还是府中的?旁人也好,他留下的?都是有眼缘的?,所以,这里的?他的?的?确确也是他,因为待人处事的?风格很像,喜欢相处的?人也很像。
但唯一不同的?是,这里没有姐姐。
表哥出事后,这里的?沈涵生一直很努力,却?也很孤独。
谭伯起初还不怎么敢同他一道喝酒。
但他一面笑着?,一面朝谭伯道,谭伯,你同我?说说家中的?事儿吧,我?家人都不在京中,我?挺想念他们的?,正好听你说说家中的?事,聊以慰藉。
谭伯微怔,才反应过来,原来相爷是想念家人了。
谭伯这才无话不谈。
从妻子说到?儿子,儿子说到?孙子,沈涵生一面认真听着?,一面喝酒。
谭伯其实?也不知道相爷喝了多少酒,但见相爷喝酒的?时候,明明都是好好的?,谭伯也心想,相爷应当就是想家人了,喝一顿酒,睡一觉,兴许就好了。
谭伯扶着?喝了无数多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沈涵生回了床榻上。
床榻上很快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
再?一觉醒来,沈涵生头痛欲裂。
这又是宿醉的?表现,昨晚同谭伯在一处,他喝得酒实?在太多,因为怕喝得不够多,没办法找到?同样的?契机醒来,所以他逼自己?和阿四大婚那日喝得一样多,一样急,甚至,连什么时候彻底喝翻了去都大致差不多。
想起这些,沈涵生乍醒。
从床榻上撑手起身,惊慌得望着?床榻顶端,忽得,心又似沉入了深渊冰窖中……
他还是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变过。
这里还是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