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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apter 16(1 / 2)


在方晨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曾得到过父母的疼爱,只是那爱只有须臾一瞬,轻飘飘好似天边路过的云,一阵风起就吹散,从此之后,他再没找到它存在过的证据。

彼时他的父母年纪太轻,连自己都养活不起,抱着变魔术似的变出来的小婴儿,起先也会欣喜无比、感叹造物的神奇,但兴奋劲一过去,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回原形,被生存的巨大焦虑裹挟着向前,根本来不及回头看这个遗落在身后的娃。

他们似乎就是短暂地爱了这个婴儿一下,那时的方晨咿咿呀呀,只有几个月大,并不理解人类复杂的情感,每天只知道对着爸妈要抱抱。

然而他没有得到一个孩子应得的爱,他被来回送去各处寄养,但亲人们也对他十分冷漠——原因无他,所有人都说,这是个“命不好”的小孩。

他的妈妈既没毕业又没结婚就怀了孕,这在当时那个落后的小县城简直堪称耻辱,要一辈子被人揪着小辫子议论不停,后来的婚事补得仓促混乱,混杂着两家人互相看不上的矛盾和不满,为以后更多的矛盾奠定着明显的伏笔。

方晨就这样懵懵懂懂地降临人间,在无人期待的冷淡中,用嘹亮的哭声打乱了两个年轻的少男少女完全无知的人生。

他的爸妈辍了学,把余生都耗在争吵、埋怨和对他的打骂中,他们在锅炉间打过杂,饭店搞过装修,又去车间混了几年,打扫、装卸、甚至洗菜烧火做饭……他们对生活毫无规划,像陀螺一样不停运转,什么都做,什么都不擅长,工作换得频繁,钱财却怎么也积攒不起来。

冲动和激情早已消耗殆尽,每每带着一身疲惫的戾气回家,看到一个只知道哭着要吃奶的娃,他们更加怒从心生,坚信就是这个小孩给自己带来了厄运。

没有人想起他只是一个无辜的婴儿,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以如此意外的方式来到这世上,也没有人记得要爱他。

——除了他的舅舅。

他的舅舅像一束光,给予他疼爱和希望,可惜舅舅去A城工作后就很少回来,再后来,方晨十岁,舅舅横遭意外溘然去世,这最后一束光也被上天收回,再也照不到他身上了。

方晨在田野里疯到11岁,每个黄昏,他躲在一旁,看其他孩子被父母叫回家吃饭,麦子映着夕阳,顺带把他的头发和耳尖都染上了金黄。

若是他站得太显眼被人看见,就会有几块石子迎面扔来,流着鼻涕的小泥猴们肆无忌惮地叫他“野种”“克星”“晦气的丧门星”,他不能声张,不然回了家还有父母的责骂。

大多时候他都很灵活,偏偏那天被打中了眼睛,他捂着眼回了家,母亲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耐烦地问道:“你死哪儿去了?!”

不等他回答,她一把拽他进屋,又欢天喜地地跟屋里的陌生来客说:“就是他呀,方晨,今年已经11岁了,老板您行行好,给他安排安排吧!”

他眯眼抬头仰望,受伤的眼睛却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人有修长的双腿,穿一身蓝西装。

后来听母亲说,那好像是舅舅之前任职的公司的老板,来慰问已故员工的家属,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可以解决。

于是,在别人家的父母认真为子女挑选中学的时候,方晨从田里被揪出来,登记上册,送去了望兴小学念书。

而他的父母在他被送出去的同一年就怀了他的弟弟,仿佛他的走是终结厄运的标志,恨不能敲锣打鼓以示庆祝。

他从此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不被正视也不配被爱的那个。

然而讽刺的是,弟弟的出生也没有给家里带来转机,在父母无止境的争吵谩骂中,日子漫长的没有尽头,后来他们终于离婚,连方晨都觉得庆幸。

时不时被提起来痛揍一顿的提心吊胆,似乎终于熬过去了。

再后来,他被送去寄宿中学,弟弟被送去外公外婆的老家,他的父母各自找到新的伴侣,有了新的小孩,他们彼此的日子终于慢慢好起来,也慢慢学会了爱。

只是早已没人记得方晨了。

车刚刚拐进建兰集团门口的小广场,尚未完全停稳,方晨就急不可待地冲了下去。

沈易抱着一摞材料,穿着细跟字母高跟鞋在后面艰难地追:“喂,我说你也用不着这么着急,樊老板又不会跑……”

电梯打开,方晨一眼望去就捕捉到樊望,他正站在走廊尽头,眉眼低垂显出几分冷漠,嘴巴微动,正跟身边的佟一凡布置着什么。

“对,就让他一周来一次,你腾出半天时间带他过一遍基本的金融常识。”樊望一手拿钢笔一手看报告,正在沉吟,根本没有注意到另外一边如狂风刮来的方晨。

佟一凡在一旁欲哭无泪地点头:“好的老板,虽然距离我研究生当助教那会儿已经过去八年,但我一定努力备课,拿出一名正经人民教师的风范。”

樊总裁满意地点头,继而优雅地在报告上签了字,根本没管里面的内容,还在徐徐嘱托:“他基础不太好,你不要一上来就弄得太复杂,要寓学于乐,深入浅——干!方晨!你这是要干什么!?”

佟一凡一抬头,如遭雷劈,直接愣成木头人。

只见方晨如一头熊一样扑上来,长臂一展直接把樊望整个搂住。

而与此同时,樊望手里的钢笔不受控制地甩出,噗呲划出一道线,墨水干脆利落地甩了方晨一脸。

樊望看着方晨染墨的脸,嘴角抽搐:“……这是你自找的,不能怪我。”

然而方晨却劈头盖脸地问:“是你?当初那个人是你?”

樊望:“哈?”

方晨的下巴磕着樊望的额头,肩膀压下来,把对方瘦长的身子整个拢进了自己怀里。

十年过去,现在他都比樊望高这么多了。

“对不起,”方晨双手交叉,把樊望紧紧扣在自己怀里,头埋在他的肩窝,闷声说道,“对不起……”

樊望摸不着头脑,只当他是针对两人昨晚的对峙在道歉。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有余怒,眼角往方晨身上一瞥,不耐烦地伸手去推:“谁叫你来公司的?你说话就好好说话,给我把手放下!沈易,沈易呢?我叫你回去拿报告,你把方晨拿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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