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魂草与普通草木不同,它通体雪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人只要与念魂草有过接触,身上就会沾染念魂草的味道,三日方可消散。
当然了,普通人很难闻到,邵修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她天生嗅觉灵敏,前几日曾在常云鹤的身上闻到过这股味道。她当时忙着布置客栈,所以就没当回事,也没出声询问。
燕寻幽幽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邵修怏怏道:“孤儿,无父无母。”
燕寻继续追问:“你知道她为什么怨恨令狐家的人吗?她为什么非要让她们死于非命?如你所说,她已经很富有了,没必要杀人夺财。”
邵修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实话,她也不清楚常云鹤的杀人动机。
郑欣欣杀人,显而易见是为了谋财。
他因家境贫寒,生活艰辛,没有出路,只好入赘到令狐家,日日戴着面具生活。他恨令狐家的每个人,因为她们生来就拥有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可以活得恣意潇洒,而他只能唯唯诺诺,虚与委蛇,苦不堪言。只要令狐家的人都死了,他就是合法继承人,整座客栈,令狐家几代人积攒的财富,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常云鹤真的没有杀人动机。
两家客栈因为生意问题,彼此看不惯,很正常,没必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去杀人。情杀,更是荒谬至极。郑欣欣这个男人,是长了一副好皮囊,能说会道,哄人很有一套,但常云鹤不会为了这种烂男人而脏了自己的手。
燕寻徐徐道:“邵修,她与令狐容和,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这消息如同一道惊雷,突然劈了下来。邵修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思维混乱,根本无法思考,人仿佛被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猛虎野兽朝着自己迎面冲了过来,将活蹦乱跳的自己生生撕碎了。
她突然往后一仰,紫苏眼疾手快,一把搂住她的腰,又给她拿了个椅子,让她坐下来,慢慢消化这个惊天秘密。邵修如同风中残烛,浑身发抖,脑海里不停重复着燕寻刚才说的那句话。
“令狐曜清的父亲,叫车勤。车勤家里不富裕,兄弟姐妹众多,他过够了贫苦的日子,便决定出门闯荡。”
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但没有钱,依旧是寸步难行。他文不成,武不就,只能认命了。
漂泊太久了,他太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可能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唤,决定成全他,让他拥有一个幸福的家。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一位孤女,与她相识相知相恋。
男俊女美,恩爱无双,神仙眷侣。他拥有了他梦寐以求的家,按理说应该感到知足,但他却越来越萎靡不振,对待妻子越来越冷淡无情。
邵修眼神冰冷:“他变心了。”
燕寻轻轻颔首:“他遇到了令狐曜清,隐瞒了自己已有恋人的真相,与她喜结连理。 ”
车勤不知道那孤女已经身怀有孕,他给了她一笔钱,当作补偿,从此分道扬镳,死生不复相见。
那孤女见郎心似铁,只能拿着那笔钱,离开了伤心之地。她独自一人,生下了孩子。
童年时光,常云鹤过得还是很幸福快乐的。只是好景不长,母亲得了重病,命不久矣。为了让女儿能平安健康长大,她将一切真相和盘托出。
人都是有私心的,当她身体健康时,自然求不到、用不到任何人,但眼下她就要死了,女儿懵懂年幼,她自然要为女儿谋划好一切。
安葬好母亲,常云鹤拿着信物,还有母亲写的血书,孤身一人来到了青雀城。她躲在山茶客栈的不远处,就等着车勤出来,与他相认。
紫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人出现了吗?”
燕寻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等到了车勤,却没盼来真心爱护自己的父亲。”
车勤面露难色,不想让突然出现的女儿破坏了自己的幸福,便将她藏了起来。寄人篱下、东躲西藏的日子并不好过,她越来越寒心。
人为了钱财,为了富贵,为了幸福,可以杀了他认为是拦路石的亲人。
为了永绝后患,车勤给不知情的女儿送去一盒点心。见女儿迟迟未归,他留了张纸条,便离开了。
年少时,常云鹤是个心善的,出去玩时,认识了一个小乞丐。见小乞丐饥肠辘辘,便将她带回了家。桌子上有父亲带来的美食,她便打开食盒,让小乞丐吃点心充饥,自己则出去烧水泡茶。
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回屋时,发现小乞丐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睡着了。她从身后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见小乞丐依旧不说话,以为小乞丐在和她玩游戏,便将茶水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摸了摸她的脸。
“哎,那个小乞丐替她挡灾了。她放了一把火,房子烧成了灰烬,她的心也死了。复仇之火,越燃越高,越烧越旺。见女儿已死,车勤既伤心,又安心。”
邵修脸上闪过心疼之色,声音有些压抑:“姐姐说她是孤儿,由此可见,还不如真是个孤儿,也总比有这种父亲强太多。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家庭和谐,抛妻杀子,禽兽不如!”
燕寻沉声道:“她杀车勤,情有可原,因果轮回,没什么可以指责的。错就错在,她不该殃及无辜。郑欣欣这种人,财迷心窍,无可救药。车勤与他,这对翁婿,倒是像亲父子,因为同样心狠手辣,为了荣华富贵,可以杀害亲子。”
一切都解释完了,燕寻又恢复了那副多情公子做派。他将念魂草收了起来,轻轻摇着扇子,好不风流。
见邵修已经冷静下来了,燕寻抬脚就往外走。
“站住!”
燕寻顿了一下,保持着优雅的姿势,并没有回头。
“在我心中,姐姐永远是最好的姐姐。只要我活着一天,白山茶客栈就不会关门。我爱姐姐,这份爱意,与天同寿。我恨你们,这份恨意,不死不休。”
燕寻沉默片刻,他微微颔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白山茶客栈。
若水拍了拍邵修单薄的肩膀,轻声安慰道:“人只要活着,就有无数种可能。你还年轻,路还很长。爱与恨,并不冲突。善良与邪恶,并不矛盾。”
燕寻突然蒙上了面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轻轻哼着一首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