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面上忧色一闪而过,刘协只做不知,挥手示意随侍的宫女内侍退下。
众人躬身,鱼贯而出,却有一人仅仅是离得远了些,却仍然站在室内不愿退去。
刘协轻轻按剑,似笑非笑的看着荀彧,荀彧这才惊觉,今天这位大汉天子,不仅一袭黑衣,未着中黄,腰间甚至还配了一把样式朴拙的铜质长剑。
自己本应在一进门便注意到这些,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略眼前这位名义上的天下共主,竟成了一种近乎于本能的习惯。
“文若对朕如此失望吗?”
年轻帝王的轻叹在耳边响起,荀彧再次拜伏于地:“陛下察察,圣闻周达,臣不敢。”
刘协微微颔首,道:“圣闻周达曰昭,班固在汉书中说,成王不疑周公,孝昭委任霍光,各因其时以成名,大矣哉。”
“文若这是在劝朕做孝昭皇帝,让曹孟德做霍光吗?”
荀彧伏首不言,刘协霍然拔出长剑,逼视那名兀自向这边张望不已的内侍,语声转厉:“朕尝闻,天子一怒,浮尸百万,流血千里。”
“今十步以内,朕以天子之言退一内侍尚不可得,卿劝朕做孝昭,难道昔日孝昭皇帝也是如此吗?”
荀彧终于失色,抬首欲言,却见天子从案后拿出一卷绫锦与长剑一并丢弃于地,指着那名不肯退去的内侍说:“这是朕新拟的旨意,本打算让侍中自己来看,既然你不愿意走,就由你来读给侍中听。”
内侍望着眼前的场面颇有些犹豫,求助的看了荀彧一眼,见荀彧微微点头这才硬着头皮上前拾起绫锦宣读。
“自古帝王,虽号称相变,爵等不同,至乎褒崇元勋,建立功德,光启氏姓,延于子孙,庶姓之与亲,岂有殊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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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者曹氏,名操,字孟德,倡天下首义讨董逆之不臣,解朕之困顿于曹阳,安宗庙社稷,扶国家将倾在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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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如朕寡德,仗君以济,而赏典不丰,将何以答神祇慰万方哉?今进君爵为魏王...”
宣读至此,荀彧勃然而起,不顾君前失仪,从地上捡起长剑,向仍然懵懂的读着旨意的内侍砍去,内侍未及惨呼,便已倒在血泊之中。
荀彧对着倒下的内侍又刺了数剑,眼见是活不成了,这才松开长剑,双手颤抖的拿过染血的圣旨,重重叩首道:“高皇帝杀白马歃血为盟,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陛下此言,凡有人闻,司空立成众矢之的,朝廷大好形势顷刻就是土崩瓦解之局,虽曹氏死不足惜,臣痛汉家四百年江山就此终结矣。”
“还是个识文断字的,这般杀了,倒是可惜。”刘协看着进气少出气多的内侍,眼神幽幽道:“方今天下,朝廷之内尚有人心在汉,朝廷以外复有众人割据。今日进魏王,卿言曹孟德为众矢之的,待其领军于外,平吕布,破张绣,除袁绍,死刘表,伐马腾,降张鲁,方其回军于内,挟大胜之势,行清洗之实,彼时其欲进魏王,何人尚可为矢?”
“卿以孝昭皇帝劝朕,孝昭皇帝承孝武余烈,功臣宿将尽为孝武皇帝简拔任用,故虽霍光权倾一世,无以撼动刘氏。”
“今曹孟德军为私军,将为宗族,文臣谋士口称主公而不知天子,异日有祸,便是倾覆,莫说孝昭,朕便是欲为冲质,亦不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