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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忠王掞忠谏讽胤禛 烈郑氏烈殒答胤礽(1 / 2)


x 胤禛巡视大内一周回到北定安门四贝勒府前掏出怀表看了看刚刚过了亥初。正吩咐高福儿安排明早事宜却见十七阿哥胤礼从门房闪身出来一揖说道:“四哥辛苦了!”

“是你呢!”胤禛笑道“不是说明儿我去王师傅那儿见么?这黑天大雨的你还等在这儿。”胤礼笑道:“是王师傅不肯一定要来没法子我只好陪着了。”说着便见王掞咳嗽着从门侧耳房里出来胤禛一怔忙道:“王师傅您老天拨地的怎就冒雨来了——门上的谁在?你们怎么敢这么怠慢?叫十七爷和王师傅在这个地方坐地等我?眼瞎了心也瞎了么?”

王掞皓首白发精神看去还好只是越发瘦得皮包骨头。蓝粗布截衫洗得发白寒俭得乡里三家村老学究似的。听胤禛发作下人忙道:“不干他们的事是我要坐这里等的。这个西耳房很僻静我跟四爷说几句话就走。”胤禛只好点了点头和胤礼王掞一起进了大门西配厢。亲自给王掞沏了茶打火点烟自坐了对面揣度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的来意。

“四爷”王掞呼噜噜抽了一阵水烟说道:“长话短话原想不急的今后晌内廷传出信儿说西边军事不利。又有信儿说十四爷要统大军出征我想知道四爷怎么想这档子事。”

胤禛刚刚揭出二阿哥的事见王掞心里难免有点愧怍见是问这档子事松了一口气笑道:“师傅有什么不知道的大哥、三哥、老十三老十四有的跟阿玛出过兵有的练过兵看如今这局面阿哥带兵自然是十四弟最宜的了。我的长处只在琐碎民政上对这些不懂也没去多想。”

“四哥不想十三哥带兵么?”胤礼在旁说道“如今想带兵的哥哥可是太多了。”胤禛吃惊地看着胤礼说道:“老十七这是怎么说?十三弟如今行动都不自由你又不是不知道!”胤礼冷笑道:“如今朝廷就这样儿。告诉四哥你大约不知道大哥也在托门子想出来带兵呢!”

胤禛想到胤礽不禁一笑正要说话王掞叹道:“四爷要我想阿哥们带兵有的是真想为朝廷立功有的就未必那是看着皇上老了他要手握兵符眼里心里盯的北京城并不是蒙古人这一条四爷心里得有数。”这是很知心的话了胤禛不由低垂了头嚅动了一下嘴唇却不知话该怎样说。王掞叹道:“实言相告太子爷二次被废我几次服毒万岁爷看得紧都没有死成。我先祖为保明武宗九死一生终于成功没想到我一生心血化到二爷身上到头化为一场烟云……午夜扪心愧对万岁寄托愧对祖先神明。我这人算得是大清无能之臣王家不肖子孙……”说着眼圈一红老泪夺眶而出。胤禛忙劝道:“是二哥不争气我也拼命保他来着他自己是阿斗你就是孔明又怎么样?”

“如今我想清楚了”王掞擤了擤鼻涕“我要做天下第一事也得辅佐一个明达知礼的。看看我们这些爷养尊处优只知道看戏玩鹰的就一大半有的做事有的拆台有的看笑话儿有的心藏险诈一心要做杨广!有几个操心天下实务的?我今儿见你就是明一明心迹。我快死的人了未必够得上侍候下一代主子但我心里想着盼四爷将来有福继位!”胤禛猛地抬起头来他的脸色苍白得窗纸一样颤声道:“王师傅这……这是妄言不得的!”王掞一摆手道:“我灯干油尽之人没什么可怕的。我今晚来此不为攀附你只为提醒你十四爷为将八爷如虎添翼你要小心加小心!”

胤禛为他的真情所动不由点头道:“师傅风烛残年的人了。说不上攀附不攀附我只随遇而安罢了只告诉师傅我虽愚笨别人想怎样心里明白着呢!”王掞坐正了身子说道:“既如此请四爷处死郑氏!”

见胤禛惊愕得目瞪口呆胤礼摇着扇子道:“四哥不要慌张。这件事不但我们知道八哥他们更了如指掌!他们手里握着这张牌不打并非念手足之情是想着什么时候打出来才能致你于死地!”

“郑氏的事……你们怎么知道的?”

“十三爷告诉我的。”王掞舒了一口气他的神情平静了下来“十三爷囚禁第二日我去看了看他他什么都告诉了我在我心里已经埋了七年!十三爷说他很放心说四爷是佛爷心肠断不会叫这可怜人没下场。我原想这事是太子造孽宫闱秘事历朝皆有撂开手罢了。如今看来如不处置终有一日危害四爷所以要请四爷详虑。”

胤禛咬着牙沉吟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他有点猝不及防。

“朱子云‘妇人饿死事极小失节事极大’!”王掞说道“她早已是该死的人。如今她干碍到国务社稷四爷不可操妇人之仁!”

“我……咳!她是无罪之人呐!”

王掞立起身来冷冷说道:“她罪通于天过大于地!四爷你不忍我和她见一面她不肯死我当场羞死她!”

“王师傅”胤禛也立起身来说道“就这样吧您先回去。这事容我思量。我宁可不得天下断不肯枉杀无辜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也不肯负了天下人。郑氏是极有血性的我料着只要她知道二哥复位无望也就自行了断。”

胤禛送他二人出门心头兀自突突乱跳接郑氏来府做得极为机密到如今连福晋都不知这“郑大奶奶”真实底里何由传了出去?“家贼难防”四个字闪电般在脑海中一划胤禛暗自咬了咬牙径自向北书房而来因见年羹尧已守候在书房门口胤禛正眼也不瞧他一眼进了房从容坐下。早有周用诚、墨香墨雨几个伴读侍候着端了**来胤禛因道:“乏得很倒盆热水一边洗一边给我揉摩一下小腿。”墨香墨雨忙用铜盆端了热水一边一个跪了给他洗脚。年羹尧蹭进来见胤禛神色淡淡的竟对自己视有若无只好讪讪地跪了道:“四爷……”

“见过八爷了?”

胤禛搓磨够了他一边啜着**由着墨香墨雨揉捏洗浴着终于开了口:“大约还有九爷想必也都拜望过了?”

“回四爷的话”年羹尧咽了一口唾沫勉强笑道“五爷、十一爷、十四爷奴才都见了八爷那儿是路上碰了十爷扯上一道儿去的。别的爷那里奴才都没去。奴才这次回京实在是带的人多怕惹主子烦没敢回府住。见别的爷是实打心底里说没一分自外主子的心。”胤禛冷笑道:“这是你自己的话天理良心我几曾说过你有‘自外’的心?无论三爷五爷八爷十一爷都是我的骨肉兄弟十四弟更不必说亲近得没法再亲近了。你若替主子去拜望他们一下我巴还巴不得呢!还会怪你?我指的你的心!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用得着你放这些虚屁糊弄你主子?”年羹尧想到仅只为先去拜望了几个阿哥胤禛就犯这么大的醋味心里不禁一灰下着气回道:“主子教训得是。奴才明白主子并不计较奴才先见谁后见谁是指着奴才没有时时事事处处设心为主子着想。”

胤禛没有答话脚从盆里抽出来由着两个书童擦干换了双半旧的千层底布鞋舒坦地踱了两步说道:“昔日有人游十八地狱阎罗王殿前楹联写得好:‘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你四爷就是这么个脾性。我是你的主子你是我的奴才——你看我洗脚吃**你毕恭毕敬站着回话这原本不公道但这是造化安排就的名分天经地义的事——你安于这一条心里想着这是该当的无论做什么事做好了做坏了我都替你担待。心里没有这一条善我也不赏你。恶我必罚你。我今儿对你不客气就冲你这一条。你回京述职见了万岁就该见我见不着我你还有三个少主子还有福晋怎么就想不起来?”

“回四爷实在是四爷忙——”

“放屁我今个不忙么?”胤禛恶狠狠道“怎么今儿就见着了?不要盘算着天上这块云那块云你头上只有一块云那就是我!”

年羹尧见这话说得重了忙双膝跪下说道:“这一条奴才敢对天发誓的!奴才日日想夜夜盼指望着主子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奴才这心天知道!昨儿见李光地他说阿哥里数八爷好奴才还说‘八爷得的官望四爷得的民望四爷刚毅明断无论哪个阿哥爷都比不了’。十四爷将兵去西宁凉州这些地方奴才就在陕西把着中原门户。总有一日叫四爷明白奴才的心!”

“你说这话就该剜眼割舌!”胤禛睖起眼道“我叫你为忠为孝并不叫你为非作歹!告诉你年羹尧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今日我教训你就是叫你懂得你主子乃是堂堂正正的大丈夫社稷柱石!戴铎在福建给我写信他求我给他谋台湾的差使说要给我在台湾经营一块退步余地;你呢?来信说什么‘今日之忠于主子即异日之忠于皇上’。哼!即‘异日’二字就可断送你满门!”

年羹尧蓦地冒出一身汗来他突然意识到前几日冒出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不但荒唐而且是极其危险的且不说他自己与胤禛根深蒂固丝绕藤缠的关系就胤禛手中掌握的把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致自己于死地!明知胤禛言不由衷假话连篇年羹尧连连叩头道:“是!奴才不敢胡想!”

“起来吧!”胤禛陡然间却已完全平静下来“人往高处走鸟往高处飞也是人之常情。阿哥们如今这个情势你有些别的想头并不奇怪。我教训你为的你好。我说这话你流的什么泪?你须知你是我奴才出去最大的官事事做好表率做个一心为朝廷为国家君父的纯臣不但对你有好处也是为我争了脸我岂有不感激的?北京这么乱你胡走乱撞惹出事来我保不了你呀亮工你明白你主子的心么?”他拊心痛切而言谆谆复恳恳不知哪句话触了自己情肠竟也落下泪来。

年羹尧拭泪起身抚了抚跪得发疼的膝盖哽咽道:“主子你的心我今儿算明白了。往后你瞧我的我一定做朝廷的忠臣四爷的忠仆!”

“明白了就好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呢?”胤禛含笑说着口气变得温馨宜人“用诚给你年大哥倒一杯普洱茶来!”

周用诚尽自聪明伶俐今晚先是搞得糊里糊涂后来又看得眼花缭乱。李卫几次来信告诉他年羹尧在军中专横霸道四川官场都知道有名的“年豪猪”浑身是刺不能沾惹的角色竟被胤禛揉来搓去如弄小儿!正出神间听胤禛吩咐忙答应一声沏了茶捧过来却听胤禛又问道:“方才你说李光地的话倒见了你的心。你回北京官场里还听了些什么话?”

“四爷。”年羹尧捧着茶欠了欠身说道“听内务府皇史宬的万家辉说方苞方先生正给皇上起草遗诏呢!”

胤禛目中波光一闪随即平静下来漠然一笑说道:“遗诏不过就是几句话罢了。方先生这么许久一直陪驾想必是要替皇上查阅一些旧档去几次皇史宬小人们就造作出这么大的谣言真真是可笑。”年羹尧道:“奴才也这么想。老万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说万岁要请方先生替他写一部书做遗诏把自己一生文治武功、学术、治平之道一编一编写成圣训垂之子孙后世叫子孙们当祖宗家法遵循呢!”胤禛猛地想起康熙确曾说过不学历代皇帝临死时指一个继位人拉倒要趁着清醒把要说的话一条一条都写出来。想到这里胤禛已是信了陡然又想到李光地是方苞的座师心里又是一阵慌乱口中却转了题目说道:“遗诏不遗诏的不关我事。往后这类事你只可听不可传觉着该让我知道回我一声就是。你且说说万岁召你回京陛见时都有些什么旨意。”

“没有什么要紧话。”年羹尧摇头道“我回京时传尔丹败亡的军报还没来。万岁命我驻节陕西西北的军事不要我管只管从中原往陕西调粮宁可多不可少缺传尔丹军中乏粮唯我是问。没有别的话。”

“就这样吧天不早了你先回去。”胤禛起身踱了两步伸欠着说着“传尔丹全军覆没恐怕全盘都要重新安排。我估着朝廷要命将西征大张挞伐不会坐视西北局面糜烂。但这么大的事不是三天两天就能预备好的从古北口、喜峰口、奉天调八旗兵从四川河南调绿营兵朝廷得忙几个月你不妨多住几时将来哪个阿哥将兵你随着大军回任也好。兴军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你军务怕忙不过我已经给吏部打了招呼调李卫到你军中应差。你可给李卫写封信别说我的意思变成你自己的话算你请他去帮忙这样你脸上好看些。去吧!”

待年羹尧辞出自鸣钟连敲十一响恰交子时胤禛乏得连连呵欠问周用诚道:“你日间说回事情说吧简捷些。”周用诚眼一闪说道:“高福儿养了外宅四爷知道不知道?”“大惊小怪!”胤禛笑道“高福儿早就回我了。就为这个巴巴儿等着要回我?”说着便躺在椅中闭目养神。

“他弄的这女人和八爷有瓜葛!”

胤禛瞿然开目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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