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江夏镇一夜之间化为灰烬隔了一日密函便用快马送进了雍和宫。胤禛胤祥和邬思道文觉性音密商一夜觉得这事万难瞒过胤禩耳目当下最要紧的是稳住八阿哥。不然一旦将密建的私档付之一炬连半点把柄也抓不住了。因此小鼾了两个时辰胤禛如常洗漱了便到毓庆宫见太子下来出宫已是近午径从东华门出去亲自来见胤禩。
“四哥稀客!”胤禩见他知道夜猫进宅无事不来笑容满面迎进书房让座敬茶说道:“刚从太子爷处下来?有什么消息?”
胤禛接过茶呷了一口说道:“刚下来。心里闷要到通州周围散散路过你这里——昨个何柱儿到我府借书给你听说你心口疼的毛病儿犯了?”说着觑着眼看了看胤禩又道:“他说的吓人瞧你气色倒像不相干的。老十三前些日子送我一包枣花黄芹茶最养胃安脾的我用不着这样的药茶明儿给你送过来。”胤禩微笑着一边听一边猜想胤禛的来意一欠身说道:“叫四哥劳神惦记着了。我这病没什么要紧。但你知道我处境难不想见人只可装个幌子避门谢客罢了。”“我知道。”胤禛点了点头“如今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的差使也越来越不好侍候了过罢年我也得学你闭门读书。笑话——雍亲王就那么好欺的?”
“唔?”胤禩眉梢一挑“四哥满得意嘛!”
胤禛叹了一口气说道:“丰升运这个人你知道不?就是前年引见的那个浙江藩司去年升任河道总督的那个!”胤禩摇头道:“这人我听说过原来是大哥的人和三哥也有过从我没见过面。怎么又要打他‘八爷党’么?”胤禛哂道:“哪里!结结实实保过太子一本!这狗才在骆马湖捉拿方苞被万岁爷撞上触了大霉头又查出他冒支河工银子几十万两种种情弊把万岁气了个死要不是张廷玉拦着当时就正法了。不知我们这糊涂爷什么缘故或听了谁的话引出张释之处置冲犯汉文帝御驾一案只流配三千里。真把我气得无话可说!”
“哦!”胤禩双手捂着杯子沉吟道“冲犯圣驾是没有死罪的万岁要杀他是因为他贪污卑鄙。怎么可以避重就轻了?太子爷是糊涂了。”胤禛冷冷说道:“这话明白但说他‘糊涂’则未必。按我的想头我原拟一百多贪贿官员里头也没个封疆大吏总觉得不足以震世惊心似的。万岁替我们拿了一个题中之意不言自明。但太子爷偏偏要轻重倒置名单弄得颠三倒四意思还要我和老十三顶名儿办我一声不吭就退了出来。丰升运不论他是谁的人我非杀他不可!”胤禩这才明白是为杀丰某来府里当面和自己说话来了因笑道:“姓丰的不是我的门人毫不干疼痒。其实就是我的门人在外头胡作非为我也从不袒护。四哥往后遇有这样的尽自严严地办他几个也是成全兄弟的名声儿。”
胤禛听着似乎情绪好了些摇头笑道:“真是叫人没法子……我有时真想一刀剃去这万根烦恼丝落个六根清净心地安然!”胤禩也是一笑说道:“四哥信佛才有这个想头。自家兄弟说说罢了真要学梁武帝舍身投佛?哦——那个方苞如今怎样?那年他出事我们还保他来着怎么又遇上了万岁?”胤禛起身漫步踱着随意观玩着壁上的字画良久才道:“这事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方苞骂了丰升运刚好万岁微服在场听见了姓丰的要拿人才惹出的事。方苞如今已经进上书房侍候他来京你问问他本人自然就知道了。”
“是么?”胤禩惊讶得几乎站起身来“怎么没见诏谕邸报上也没说呀!”胤禛无所谓地说道:“我是见张廷玉写给太子爷的禀札里写的。方苞不封官白衣入相。自中唐以来恐怕就这么一个吧?这是异数!”胤禩沉吟着说道:“确乎如此。就是李泌布衣拜相也还是封了官的万岁真能思人之未思行人之未行!”因见胤禛像是要辞行的模样站在门口沉思又笑道:“四哥不要走了即刻就撞午时钟。也是巧庄子上进了十几对熊掌我发好了一对。一个人不叫我们对酌几杯熊掌与鱼兼而得之就是我们钟鸣鼎食的帝胄也是难得的。”
胤禛又兜了一圈笑道:“我的饭已经预备好了我比不了老十老十三他们消受不了荤腥这个月斋戒我更不吃肉。年羹尧给我信说孝敬我几斤狸唇我没好话回信说:你这个孝敬不如没有!他隔了我就到南京去见万岁这不是做奴才的规矩!在江夏又说奉了毓庆宫的札子剿了一个叫刘什么女的庄子连你的门人叫任伯安的也一刀杀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种撒野的奴才真叫人没法子!”
“任伯安死了?!”胤禩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突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但刘八女在江夏为他屯着七十余万两白银都落到这个年羹尧手里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想着已是有点乱了方寸。胤禛心里暗笑却似全然不理会又道:“太子说姓任的死了。奉差办差我不生他的气杀阿哥的门人连本主都不禀一声又是皇帝又是太子自己就弄起来这到底怀的什么心思?我正在想要不要出他的籍他原本就是汉人还叫他安生做汉人反正在籍也是个没王法的混蛋!”说罢抬脚便走。
胤禩陪送着他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来不及理清乱成一团的头绪踱着步子安慰胤禛:“四哥是这些天心绪不好才这么想。叫我看这都算不了什么。任伯安这人素来不是守规矩的人我早出脱了他我更没什么了。就是年某你也犯不着生气不值当的等来京你当面问问他教训几句也就是了。汉人热衷功名没几个好东西心里有数也就是了……”一路直送胤禛出了仪门方才住脚大声说:“四哥再来!”回头又吩咐门上侍候的家人:“去叫十爷还有揆叙、王鸿绪和阿灵阿这会子就来!”
狗儿和坎儿从胤祥那儿接了差使两个小鬼头当晚商量了一下大早又去了一趟鬼市不知买了些什么物事匆匆赶回了雍和宫找高福儿要帮手。因为都是一个差使高福儿二话没说把二门里的十几个干练家仆拨归两人指挥还追出来叮咛一句:“仔细着点我随后就去!”
“是了!”狗儿答应一声和坎儿一路出来笑着小声道:“瞅他那熊样子还教训我!笨王八上回骑那匹菊花青出去头上摔的那个大包至今还乌青着呢!”坎儿心里的精明远在狗儿之上因长了两岁阅事渐多虽仍一脸迷糊像城府却渐渐深了。他和狗儿虽同在书房狗儿的心思用在调鹰弄狗上他已经识了不少字《三字经》都讲得下来了。听狗儿说高福儿坎儿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菊花青叫你驯反了叫进是退叫退是进叫停是跑是么?万一四爷骑了你可怎么得了?咱们一年一年大了也得想想正经事了像戴铎都能弄个顶子戴戴咱们怎么就不能?”狗儿一拍后脑勺笑道:“枉自比你大半岁!我这玩心难收不知怎的四爷一逼我读书就犯瞌睡——”正说着拐弯出月洞门恰和一个端盘子丫头撞个满怀一脚踩了那丫头的脚疼得蹲下身直叫“哎哟”。坎儿一笑说道:“这不是翠儿妹妹么?两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
狗儿也是一笑仔细打量翠儿:月白夹衫套着葱黄坎肩因放了脚半大不大一双弓鞋掩在衫下黑鸦鸦的鬓角衬着鹅蛋脸、笼烟眉笑靥生晕神采照人真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水蒜儿。狗儿不知怎的心里一动竟自红了脸呆笑了一下道:“翠儿妹妹出落得——大人一样了。虽说都在这院里侯门似海连面也见不着在别处遇见不定就碰肩过去了呢!”翠儿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的看了坎儿一眼道:“那是。我除了侍候福晋喝参汤吃**不出二门一步——”正说着一个大丫头一闪脸喊道:“翠儿——福晋叫你呢!”“哎!来了——”翠儿忙答应一声端着盘子径自去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走得风快出了老齐化门便见朝阳门运河码头的万永号当铺。这当铺门面不大三间临街板樯和八王府的照壁遥对只一箭之隔这边一声招呼那边便听得见。当铺后的院落却是很大足有几十问房后边紧靠运河过了当期的东西从后门下船运往南方销卖确是十分便当。坎儿见雍亲王府的十几个家丁扮作闲汉在照壁西一个茶棚下吃茶说话知道已经预备停当向狗儿点了点头便进了当铺扑着高高的柜台大声问道:“我有一块银饼当不当?想换点铜钱使!”连说了两遍上头朝奉才伸出脑袋说道:“拿来看看!”
“就是这块。”坎儿一脸憨相皱着眉将银饼子举了上去“我主子病着等着抓药使钱你快着点!”
那朝奉接过银饼十分内行地反复细看饼面一根到心的银筋蜂窝细白边上带着银霜地地道道的一块台州足纹便道:“九八成当六贯!”
“足纹!”
“我知道是足纹这是规矩。”朝奉冷冷道“通天下都是这样。当不当?”
坎儿咽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主子不是穷人就住在双牌楼预备着应试家里的银子没有接济来你多当几个……”
“当不当?”朝奉不耐烦地问道手里拿着银饼子大有一答话就扔下来的意思。坎儿苦丧着脸未及说话狗儿风风火火进来说道:“当铺找遍了你在这里!八少爷家里寄来银子不当了那块足纹还得给少奶奶打首饰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元宝冲朝奉道:“这是两个济宁元宝少奶奶信里说共八十两少爷说这么大不好使你给称一称换成银角子给你五分银子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