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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皇帝失意悠游巡幸 群雄逐鹿煞用心机(1 / 2)


x 十月初六康熙皇帝大驾由东直门出城。因这次巡幸是承德离宫落成首次召集东西蒙古各王公台吉觐见大礼文物声明须得足以“昭德”因此办得十分隆重。八阿哥胤禩一手管着刑部一手兼管此事临期那几日竟是昼夜不停连轴儿转地忙又邀了大阿哥作帮手会同礼部、理藩院的官员曲划指挥直到当日凌晨五鼓景阳钟响才算停当。北京的细民们早前两日便接到顺天府宪谕天不放亮已是家家龙涎时花案上香烟缭绕烟火爆竹满城响得开锅稀粥也似。虽说与天子同处一城但亲眼瞻仰“圣颜”的机会也极少的因此从正阳门关帝庙一带到东直门沿途早挤得人山人海的尽是看热闹的人。

直到辰正时牌便听东西鼓楼钟鼓齐鸣天安门乐声大作。人们张着眼瞧时天安门那边黄伞旌旗遮天蔽日价迤逦过来。最前头是五十四顶华盖、四顶明黄九龙曲柄盖打头。接着两顶翠华紫芝盖、二十四顶直柄九龙盖什么纯紫、纯黄大盖扈随于后招招摇摇浩浩荡荡压地黄龙一般不断头地涌出。年轻一点的没见过这排场张着迷惘的眼只是傻看见过康熙御驾亲征的老人们跪在地下悄声指点:这是寿字扇这是黄龙双扇赤龙双扇那是羽葆……十六信幡、豹尾龙头杆一面面龙旗在微风中栩展有的写着教孝表节、有的写明刑弼教什么行庆施惠、褒功怀远、振武敷文、纳言进善也不能尽述。导引过去便是二十四面八旗大纛十六羽杖大纛都用纛车载着辚辚萧萧怒马如龙紧随着又是四十面销金大纛旗上却是绣的祥禽瑞兽诸如仪凤、翔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隼虫、振鹭、鸣鸢、游鳞、彩狮、白泽、角瑞、赤熊、黄熊、天禄、辟邪、犀牛、天马、天鹿……至此才见到皇帝金辇太子银辇相跟而出。皇长子胤禔、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四人骑缨络御马、穿团龙袍黄马褂手按腰刀前面导路御前带刀侍卫鄂伦岱、德楞泰、刘铁成、素伦带着四十名二等侍卫左右护持簇拥着车驾徐徐而行。后边望不断头的是御林军手持出警入跸旗、五色销金旗、节绒、黄绒、卧瓜、立瓜、镫鼓、大刀、弓矢、豹尾枪、鸟铳在寒阳之下光灼灼、亮闪闪端的是灿烂辉煌。送驾百姓此时一发鼓噪兴奋一街两行男女老幼齐跪俯伏、山呼海啸般高唱:

“皇帝万岁万万岁!”

胤祉和胤禛二人同坐一车走在御林军后。两个人都没有言语只隔着纱窗望着外头如醉如痴的人流直到出东直门、过了接官亭胤禛方吁了一口气靠在车后说道:“难为老八两头忙着竟办得这么周备。”

“这是大阿哥的手笔。”胤祉冷冷一笑说道“你别看两个人骑马并行笑得脸上开花其实心里都在咬牙。就为安排车驾这么点子‘功劳’老大去我那里诉了多少委屈老八也说老大吃他的醋。两个人都够瞧的了都是手足什么意思嘛!”

胤禛警觉地睨了胤祉一眼没有回话盯着车前的黄土官道默然不语他的思绪回到邬思道身上前半月已经命人将邬思道送到承德安置在自己狮子园的宅子里不知到了没有?太子的侍卫已经全换了听说到承德皇帝跟前的侍卫也要换明摆着是对太子和大阿哥都不信任。当此多事之秋他身边不能缺了邬思道这个智囊。胤祉却打定主意要在车上和胤禛好好谈谈见他如此冷面一时也寻不出许多话来许久才自失地一笑说道:“如今世情真令人可叹。出力的不讨好讨好的不出力真下实力替朝廷办事的哪个有好结果?施世纶走时我送了点仪程谁知就惹出许多闲话——可笑那么一个清官真叫他骑毛驴上任么?”

“啊?啊——闲话?”胤禛回过神来也觉得车厢里气氛太沉闷挪动了一下身子道:“那都是小人见识我也送了盘缠!”胤祉笑道:“你以为你退避三舍就免了口舌?殊不知天下事难料的多着呢!上回老十去我那里借《黄孽师集》你知道这是禁书里头都是推断朝代兴替的我怕下头人知道了不好亲自去讨老十咧着嘴笑我:‘跟四哥一样小家子气刻薄得六亲不认!一本鸟书打什么紧?’我劝他:‘不要总跟你四哥过不去他的难处你不知道。自家兄弟不体谅还有谁体谅?’老十说:‘他算什么孝悌忠信?伪君子!’”说着吊胃口似的住了口。胤禛惊讶地看了胤祉一眼揣摸着这些话的意思问道:“你没问他何以见得呢?”

胤祉笑道:“说的还是老话。当日避暑山庄修好皇上看了奏折说‘寒而不凛温而不炙好真是避暑胜地’老十说四哥当时就顶了回去说‘皇帝山庄真避暑百姓仍在热河中’弄得万岁脸上挂不住这就算孝子?”

胤禛这件事是有的不过当时说的委婉得多再想不到这么光明正大的谏诤之举也变成了“不孝”!他哼了一声细牙咬了咬嘴唇说道:“我行我素确实有这件事皇上当时不欢喜几天没理我。我并不难过我本就是个孤臣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后来皇上还是想开了叫张廷玉去我那里宣旨说这是‘面刺寡人之过受上赏’赐了我一柄如意。老十放这个屁只显出他自己是个草包。”“老十是老八一尊炮那里装药他就放。”胤祉沉吟着说道“当时我就驳了他:大王之风与庶人之风不一样你读过宋玉的《风赋》么?进谏就是不孝你何其浅薄无知!”胤禛笑道:“他倒不是不明白道理在他眼里除了老八都不是好人。人哪最怕心偏了。”

“所谓心不正则眸子眊焉。”因车隙中吹进的风凉胤祉掖了掖猞猁猴皮氅笑道:“胤确是如此。当时他就说:‘进谏原是好的比干是一种进法魏征是一种进法东方朔是一种进法李泌又是一种进法——不能从容些儿?委婉着点?哪里有四哥那样儿有屁就放不管别人鼻子受得受不得!’你听听此人虽粗并不是糊涂人呢!”

胤禛微睨了胤祉一眼他知道这个诚郡王素来讲究慎言城府甚深的今儿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倒起了撩拨试探的心因道:“我再没这些防备想着都是一个阿玛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打得满天飞还能怎么样了不成?近日看来竟是未必!要是存了别样的混账心思家务国务搅和起来真是了不得。至今想起八月十五的事我就心惊肉跳要没人给老十撑腰子他敢!”胤祉见他反过来盘自己倒不急于说话了沉吟半晌才冷笑道:“是啊谁不害怕呢?皇上怕的是学了齐桓公英雄一世没下场。我呢?我只想咱们是胡人不要学了五胡乱华昙花一现不要学蒙古人九十几年就完。朱元璋说胡人无百年运警句骇人听闻大清已经开国六十多年了!”

胤禛打了个寒颤没有言声只听车外马蹄得得一片单调的响声隔窗眺望夹路枯黄的衰草、盐碱白地直接天际一群群乌鸦在草滩上忽起忽落翩翩盘旋。许久才叹息一声说道:“三哥这话惊心动魄我们不幸是胡人先天不足。不过据我看我朝弊端虽多开国气象尚在只要励精图治何至于一时就乱了?后头的事归于天命你我只尽当前人事罢了。”胤祉仿佛不认识似的盯着胤禛扑哧一笑说道:“人事?四弟素日伶俐今儿是犯了糊涂还是跟我绕圈儿?眼见此行大变在即你真的一点也没嗅出来?”大约车轮被石头垫了一下胤禛身子一晃才坐稳了脸色变得异常苍白:“三哥有什么消息你可不能瞒我!”

“此行不利太子”胤祉闷声说道“老大老八早就在准备了前一个月他们就把府里的智囊都送到承德以备顾问王鸿绪、阿灵阿也都讨了差事先期去了热河就你还蒙在鼓里太子也只是觉得别扭他那个身份谁敢和他说实话?要是我是太子我就不能叫他们把老王掞留在京师!蠢!”

“怎么要……废了二哥?”

“那还说不准”胤祉款款说道“尧黜丹朱太子寻个安静去处好生侍候着养老是一种法子;汤放太甲改过自新三年复位又是一种法子;李世民处置太子太忍心皇上是要名声的未必出此下策。”

胤禛心中一片空白四边没有着落连胤祉说了些什么也没听清痴痴思量半晌问道:“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罪名吧?前日我还见他有说有笑的半点心事也没万岁也没露口风。三哥你这话传出去了不得!”胤祉笑道:“你醒醒神儿吧!没见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寸步不离万岁?有侍卫扈从还不够?再说为什么护驾的撇开你我?在人家眼里我俩是***!太子从政多年毫无建树弄得吏治败坏府库空虚是不是罪?你不要小看这一条这是根子万岁创的这个基业太重他承受不起!这两个月万岁三次提起索额图谋反的事说‘索额图乃本朝第一罪人’他什么罪?不就是立太子、保太子么?”胤禛咀嚼着这些话虽觉惊心但多少有点言过其实。政务不靖不是一天的事也不是一人之责连邬思道和文觉也说这是“大势所趋”主张目前保持“***”面目观望待机。正思量间胤祉又道:“你还不知道吧太子随身带着药叫李德全和邢年收拾时检点出来了!”

“什么药?”胤禛浑身一震有点口吃地问道:“是……毒?”

“万岁起初也这么想。”胤祉冷笑道“结果叫太医院王柏龄验查了却是**。当时我就在养心殿你没见万岁脸色那个难看!不是我拦一拦恐怕当时就发作起来了!”

胤禛两手捏得全是冷汗陡地想起朱天保有一次悄悄说:“四爷劝着太子爷些儿别总往西六宫跑。虽说都是一家子到底都是年轻人有男女之别名分之差。瓜田李下的叫人说出半个不字儿来下官们责任小事太子爷落个什么名声儿呢?”这个胤礽大天白日揣着**还叫皇帝觉察了真也忒煞地大意。若是自己宫里房事用不过落个笑柄要真有秽乱后宫的事……他不敢再往下想嘿然良久说道:“怪不的老大这些日子走路扬尘带风。打谅预备着青宫备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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