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琼叹了一口气:“我心里又一个疑问必须当面问过母上。”他淡淡道“阿北若是不愿意并不必陪我前去。”
萧北游听罢霍然起身:“师兄这是何意?”他的面色有些肃然“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么?”他咬着下唇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坐在地上的杨琼良久方缓缓说道“师兄我可以为你而死!你到底明不明白?!”
杨琼却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我累得很莫要再纠缠这些无谓的话。”说罢和衣卧倒在地上“我且休息会儿你留意着外边的动静。”他说着已转过头去闭目凝神只是双眉依旧深锁。
萧北游呆呆地站着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闷气被生生憋了回去他每每想倾诉自己的心意杨琼给予他的永远是一个冷漠的背影。少年时代如此在擎云山上如此如今亦是如此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做才能得到杨琼的欢心。杨琼自小在武学上就天赋极高同样的招式父亲教杨琼只需一遍教自己却要三遍而杨琼往往能远胜于他。萧北游至今还记得父亲萧九渊对自己说过的话:
阿北并不是你太愚钝而是你师兄的天赋实在太高。欧阳氏一族历经宋、陈、清三朝浮沉百年不倒历来天才辈出。以子修的根基阿北只怕你这辈子都望尘莫及啊!
确实是望尘莫及。那时候他就觉得自己的这位师兄就好比是射姑山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永远是高高在上冷冷清清。他崇拜他更仰慕他心甘情愿地追随他这么多年来这股孺慕之情早已发酵时时刻刻在他心底积存着撕咬着纠缠着至死方休。
杨琼显然已疲惫不堪稍些时便沉沉睡了过去平稳的呼吸之声在山洞之中低回萧北游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杨琼姣好的容颜记忆中年少时同宿同栖的美好时光与此刻重叠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情愫正在心底滋生着不可遏止。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杨琼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却又紧张地坐直了身体稍稍稳了稳心神再去看杨琼见对方依旧双目紧闭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萧北游静静地坐着山洞里滴答的滴水声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回忆起年幼时在燕京时与杨琼一同习武的岁月那时的杨琼待他极好。他比杨琼要年长一岁但是父亲却依照玉虚宫祖制收杨琼为首座大弟子让萧北游喊杨琼师兄。萧北游心里虽然极不乐意却不敢在父亲面前表露只是趁着父亲不知道的时候仗着自己多练几年功夫故意在练功时欺负杨琼。初学剑术的杨琼自然不会是他的对手有时被他打狠了却倔强地不肯认输他也不哭闹更不去父亲那里告状只是一个人默默在庭中练剑。几个月后萧北游便发现自己已经打不过这位小师兄了无论是剑法还是拳脚他最多只能和杨琼打个平手更不用说占杨琼的便宜。他至今还记着年幼的杨琼提着剑斜睨着眼睛看着他冷冷说道:
萧师弟你服是不服?
萧北游自然不得不服。从那时起杨琼的功夫便突飞猛进远远在他之上不论他如何努力也不会是杨琼的对手。深深的挫败感之下他原本以为自己初时欺负杨琼狠了杨琼一定会一一报复过来然而他却是想错了。这个长在深宫之中的孤独的孩子似乎很渴望有个同伴尤其是像他这样年纪相仿并且心悦诚服跟随左右的师弟。在往后的日子里杨琼虽然端着师兄的架子却是极为真心地看待自己。皇帝赏赐下来的好东西杨琼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送给他甚至自己练武上有什么困惑和不解杨琼都会耐心指点绝无半点保留。
萧北游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天一天延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个俊俏的师兄有了非分之想或许是杨琼身边渐渐多了一个鞍前马后体贴入微的沈碧秋开始他才真正陷入了对杨琼的苦苦相思之中。沈碧秋是欧阳氏的门人亦是欧阳氏家仆沈眉的独子生得风流倜傥儒雅斯文又颇会舞文弄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最重要的是他懂得如何讨杨琼的欢心。沈碧秋比杨琼年长数岁在外人看来就如同一个宽厚温柔的兄长呵护着杨琼嘘寒问暖简直无微不至。萧北游便是眼睁睁看着沈碧秋如何一点一点占据了杨琼的心而自己与师兄之间却是越来越疏远了。
原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师兄渐渐移情于旁人。当然杨琼或许从未对他动过情一切不过是他自欺欺人一厢情愿罢了。只是当他看着一贯清冷傲气的师兄却对沈碧秋露出腼腆温顺、欲语还休的神情萧北游觉得再也无法在燕京城待下去了岐王府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煎熬。
他至今后悔自己因一时之气离开燕京他辜负了父亲临终前的托付但是萧北游的内心里亦生出一丝庆幸:正因为自己的离开沈碧秋的叵测居心才暴露得这般彻底也让杨琼对他彻底死了心。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杨琼对沈碧秋的用情至深竟然会深陷在这场虚假的骗局中无法自拔整整五年在九阳宫中画地为牢、一蹶不振甚至找了一个同沈碧秋长得一模一样的替身。他憎恨何晏之更嫉妒何晏之只因为一张脸就能得到师兄的青睐。有时候萧北游甚至生出一个疯狂的想法:如果把何晏之的面皮剥下来蒙在自己的脸上师兄是否会多看自己一眼呢?
萧北游知道:日久天长求而不得的苦恋已经让自己疯魔了。他心底的那份执念如欲火般燃烧着翻腾着啃噬着他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