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谬矣。”朱全忠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吾少年便在乡中闯荡随后征战四方忠义诚信之人见过很多而今多半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这世道比的就是谁狠。便是那假仁假义的邵树德你道他不狠?”
张惠有些意外。
她在汴州也听人说树德言而有信宽厚待人难道还有另一面?
“哼!”见妻子有些不信朱全忠心理略略有点不舒服道:“王重荣、王重盈兄弟待他如何?王珙又是怎么死的?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
在这件事上被邵树德摆了一道朱全忠至今耿耿于怀。
自己明明没让朱简杀王珙也没让他在那个时间发动但他突然间就造反了。邵树德若没有插手其中打死他都不信。
“去岁攻洛州所破之寨屯将尽皆处死家人流放河陇。听闻他征草原大肆杀戮动辄掳掠数万老弱妇孺完全是北朝鲜卑之风。”朱全忠又道。
张惠听得一愣一愣的。
“此贼我必杀之!”朱全忠道:“晋阳李克用像个傻子一样被他利用。朝廷被他欺凌得敢怒不敢言。不杀此贼我朱氏死无葬身之地矣。便是你等也要落入其手成为玩物。此人就是个色中饿鬼。”
张惠噗嗤一笑。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的不安也不生气了笑着拉着他坐下道:“夫君掩有中原十余州户口繁盛府库殷实将士们又如此善战何惧那邵贼?中原诸侯也不是傻子树德若狼子野心定然被群起围攻。”
“理是这么个理。可若真等到中原诸侯一致对付邵贼的时候汴镇怕是也不太行了。届时我不过是中原诸侯对付邵贼的牌甲罢了。”朱全忠又一叹:“邵贼比我小六岁听闻每月都驰马射猎四处巡视若我走在他前头吾儿怎么玩得过他!”
老子英雄儿狗熊这并不是开玩笑。
最年长的朱友裕全忠不喜欢并不全是偏见确实有些不足。
当然这也可能是他要求太高了。
老兄弟们都觉得友裕不错可继承藩镇大业。这次攻朱瑄友裕独领一军大败朱瑾搏得了很多老将的欣赏。
后面攻徐州或可再让他领军练练手看看结果如何。
“郎君何必如此泄气。”张惠挽住朱全忠的手臂轻轻摇了摇笑道:“大郎已经不错了在军中历练多年可圈可点。妾听闻晋阳李克用之子李落落有勇无谋嗜酒如命动辄鞭打士卒非人主之象。树德之子尚年幼看不出多厉害说不定还不如大郎呢。”
“还是娘子会说话。”朱全忠一把将张惠抱于腿上道:“若友裕不行吾便传位给友贞娘子须得好好教导勿要惯坏了。”
……
班师之后汴军分批给假汴州市面上一下子就繁荣了起来。
汴军军纪严苛但赏赐是真的大方。
河南也很富裕再有魏博这种富得流油的藩镇大量上供财货休养生息多年的汴州俨然已有几分大都会的气象。
街上到处是军士家眷。腊月将至有经验的妇人都知道该提前置办礼品了不然等到下个月不但好东西都没了这价钱多半也要涨上一大截。
“有此盛景不枉我呕心沥血多年。”朱全忠站在钟楼之上看着熙熙攘攘、人潮如涌的街道笑道:“些许面子算什么吾只愿天下太平与老兄弟们共享富贵。”
敬翔笑而不语。
事实上今早大帅才刚刚问过胡真在新安的所作所为不是他的战事应对方略而是有无异动。
那么多兵马交到他手上一年多了主公的老毛病又发作恨不得现在就拉回来整顿一番。
“淮西那边选何人为帅?”朱全忠问道。
敬翔心念电闪。
在他看来葛从周就非常合适在洛、汝等州两年了可惜一直不受重用。但敬翔知道此人本事是有的胡真那人说实话也就资历老了些论行军打仗不如葛从周远甚。
“大帅张慎思可也。”敬翔回道:“张将军戎马半生谙熟军机有他领兵淮西无忧。”
“不妥。”朱全忠看了敬翔一眼仔细观察了下他的表情猜测他与张慎思到底有没有联系。
敬翔脸色坦然。
“张慎思我有大用。”朱全忠想了想觉得还是保险一点不能全顺着下面这些人的意便道:“可委葛从周为帅。由他统领忠武、奉国两镇兵马汝州兵亦归其统帅相机行事进讨唐邓。如何?”
“大帅英明。”敬翔赞道:“唐邓之地直抵我侧背非精兵强将不能取之。”
“而今还是以攻二朱、时溥为主。”朱全忠道:“邵贼也太能钻了。一路从商山道钻到襄阳也不怕折宗本反了。”
说到这里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小情绪。
初听到山南东道变局的消息时朱全忠非常沉稳并没有任何吃惊、慌乱的表现。反而非常从容继续调兵遣将大掠濮州而还。
如今看来心里终究还是在意的。
邵贼可真能折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