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惦念担心许久的公子,脱了下白狐轻裘,搭在椅背上,只穿了一身玄色长袍。
一双凤眸星目,顾盼神飞。
与她那双盈盈杏眼相望。
目光相对处,自然而然生出几分缱绻温柔的情愫,叫人心中一动。
程灵素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好几个盒子装得整整齐齐,自然都是韩侂胄让她带来的那些。
云华上前从善如流地接过那些东西,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小心地放到一边。
再将其中一个观之就不凡的红木雕花盒子交给苏子期。
那薄唇风流,眉飞入鬓的公子只微微一瞥,就知道是韩侂胄府上的上好的木料。
心中微微一叹,想起昔年住在韩相府上的许多往事,以及一年多前为何与韩侂胄快要闹翻,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临到韩相爷卧病在床时,苏公子不管出于公事还是私事,却始终是不想让他死的。
一点儿也不想。
韩侂胄固然独揽大权,但他始终没有做什么坏事,生辰纲谋私利这些事都是从来没有的。
他也谈不上什么清官,不算是广义的忠诚孝子。
但韩相公忠诚于脚下的这片汉土,遥望那北地的一片疮痍,他依然愤怒。
在很小的时候,他甚至幼稚以为韩侂胄就是他的父亲。
——总是那样意气风发,在朝堂上几乎无所不能的韩相公,的确让人憧憬。
不然苏子期幼时就不会像打了鸡血似的去考科举了,九岁就接连中了童生与秀才,是汴京城里颇有些名声的小神童。
程灵素朝他看去,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生活的地方。”
“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
天泉山虽然是个地灵人杰的地方,“青黄红白”四楼也蕴着总舵的气韵。
但这些都看不出苏公子本身。
少女两丸琉璃似的眼珠子灵灵地一转,眼睫微动。
公子笑道:“怎么不一样了?”
程灵素早将此处的布置摆设悄然扫视了一遍,抿嘴一笑,道:“没有什么象征权柄的富丽堂皇,也没有什么贵气威风的金银珠宝。”
“当然,这种寻常富贾权贵的追求,自是不能与你相比的。”
“况且,”少女笑魇如花,促狭道:“我瞧你这个人,可不像地主老财的品味那样差。”
少女背着手,缓缓渡步,悠悠然道:“想那富贵易得,风雅难求。再多几分底蕴风流就更难了,我瞧不出什么底蕴,但挺有意思。”
话音未落,她眼角的余光一瞥,正好瞧见了墙边的一物,不由走近细看,“咦,这是什么花?我见过天下不少花草药材,却从没见过这株。”
就是师父留下的好多古书上,珍藏的图谱里也都没有见过。
原来是说屋内插花的薰衣草。
幽幽的一大捧熏衣草(1)插在汝窑花瓷瓶里,开得十分热闹、动人。
似花非花,似草非草。
蕙状花茎上挤着烟紫含着钴蓝的花苞,外面露着轻盈的翅膀般暖紫的花瓣。
非常柔软的质感,透着一点微红。
一种独特的芳香,薄荷味里带点新木的辛辣味,淡到极点的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