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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白玉之瑕(1 / 2)


x 白玉瑕去过隐相峰谨慎如他为了防止意外还特意叫了姜阁老随行。果然那一趟也无风无雨。

但他最后并没有杀革蜚。

不仅仅是因为他秉性骄傲无法拔剑对着一个傻子。还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一个变成疯子的革蜚绝不是白氏家主真正的死因。

彼时的无生教主被打落至假神层次彼时的越国早已得到提醒、严阵以待。张临川在其它国家搅风搅雨大多是出其不备有护国大阵、有强军拱卫、有高政存在、有所准备的越国怎么可能叫他来去自如?

外界或许觉得张临川恶贯满盈手段通天做什么都不稀奇。从小生长在越国深刻了解这个国家的白玉瑕却始终不曾相信过那句“意外之疏”。

酆都拐弯抹角递给他的证据只是补充验证不是他认知的关键。

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他的父亲白平甫?

琅琊白氏为国家做出过巨大贡献且至今还在贡献。他的父亲白平甫一生守礼守规矩虽无谋国之才可也从未出过什么差错犯过什么罪。

甚至白平甫对皇帝忠心耿耿!从小就教导他何为仁义礼孝何为忠君爱国。所以他也曾勤学文武矢志报国。他也曾泼洒一腔热血在观河台上拼尽一切宁伤宁死不敢有失国格。

他想不通。

他想不通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他不够心狠。

哪怕站在明君贤臣的角度他也想不到白平甫这等忠臣该死的理由。

天子诛臣可以不罪而诛吗?

在今年在这个秋天他才算是确定了答案。

南域激烈变幻的风云让他在风雨之中触及了一点泥泞后的真相。

今日骤然推动、过程几近粗暴的越国新政伏笔已经埋下了很多年。

文景琇通过龚知良拐弯抹角的请他回来明示暗示地让他为父报仇吞下革氏也根本没安好心。

这些人不过是为了驱策他让他做今天革蜚所做的事情——他比革蜚更适合成为世家子的旗帜。他更清白更光荣更有象征意义。

而牵涉凰唯真的革蜚毕竟还是有些身份敏感。要不然文景琇也不至于一等再等等到楚国那边确实没有反应才慢吞吞地允许革蜚下山。

白玉瑕也完全有理由怀疑文景琇还看中了他白玉京酒楼掌柜的身份想借他的关系拖姜望下水。让名震天下的姜阁老为他的新政站台。

所以他才要把姜望哄走再三叮嘱向前不要跟姜望说。

他决定独自面对这一切完成这场迟来的复仇。

他神临境的实力的确不是革蜚的对手也没可能如姜望一般弑君他更不愿意拉着姜望帮他杀人——无论革蜚还是文景琇现阶段都是巨大的麻烦不管是谁都很难说可以承担杀死他们的后果。

但复仇不一定要杀人。割颅未见得解恨。

他要让文景琇的宏伟蓝图破灭要撕破这位明君的堂皇面具。他要让努力变成人的革蜚重新变回山海怪物!

至于他自己……

锵!

在抚暨城喧嚣的长夜白玉瑕拔出剑来直指革蜚将这幕大戏推向最高潮:“白某虽然修为不如你今也愿为国家而战为新政而战。天下公平万民公道白氏以血契之!”

今夜至此文景琇在沉默龚知良在沉默周思训、卞凉全都没有动静。

但他们总会沉默不下去的。

他们能够眼睁睁看着捍卫新政、丹心爱国的越国天骄白玉瑕被罪证确凿、阻碍国家公平的革蜚杀死吗?

那越国如今轰轰烈烈的新政岂不是一个笑话!天下百姓所求的公平岂不是一个谎言!

白玉瑕提剑杀向革蜚:“来杀我!或让我斩你头颅祭祀新政大旗谢罪天下!”

革蜚一肚子憋屈无法辩解对于原身所做的事情他比此刻旁听这一切的抚暨城百姓知道得都要少想要狡辩都无从入手。

他很难想明白人类的政治游戏。怎么他这个国之天骄、国家栋梁正准备接起高政大旗匡扶天下的风云人物突然就变成了国贼。

前脚他还在大义灭亲后脚就变成毁尸灭迹了?

同一件事情人类可以给予完全不同的定义。这完全不同的定义竟然可以轻易变幻在口舌之间。

革蜚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他实在愤怒委屈——他可以是一个人渣可以是一个混蛋但是他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安在他身上?找以前那个革蜚去呀!

文师兄手段糙龚知良实在蠢!都是自作聪明的犊子玩意!

把白玉瑕引回来又没做好万全准备。还放白玉瑕的母亲走指望能好聚好散——人家死了亲爹能跟你们好聚好散吗?

现在他妈的白玉瑕成改革先锋国家捍卫者了。

我革蜚成国家恶瘤了!

眼睁睁看着白玉瑕大义凛然地提剑杀来革蜚心中的暴虐几乎无法克制——

之所以说“几乎”因为他最终还是克制了。

那几乎破瞳而出的杀意被生生按回作为血丝印在眼球。

以意志为堤坝将如怒海生潮的情绪死死拦在皮囊之中。

他的身形像是一片飘叶而以黄土为归途在这时候飘落。

姿态极缓却在错位的视觉里极速离去。

终于秋尽了。

当彗尾剑灿烂地贯破长夜革蜚已经消失。

白玉瑕顿在半空握住剑柄止住长铗的啸鸣对着茫茫夜色一时无声。

他是设想过很多情况的。

比如革蜚彻底放弃人类身份显现出无所顾忌的暴虐本性与他对杀于此。

比如文景琇迟来一步“来不及”救他……

他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当拥护新政的白玉瑕死在恼羞成怒的革蜚手里。革蜚与越国新政之间就再无任何转圜余地文景琇必须要在两者之间二选其一。而无论文景琇选择哪一边都必然会影响到高政的棋局。

时至今日白玉瑕也并不知道高政的全局是什么他拿不到最核心的情报。

但他很明白高政是越国历史上唯一一个能够和楚国对弈的人。高政的布局被影响必然会导致文景琇这一局的崩塌。

高政都要委曲求全坐困隐相峰那么多年。文景琇这一次都几乎是半公开地站在楚国对面了凭他如何能够?

白玉瑕是要拼尽全力与革蜚战斗尽可能地活着迎接胜利但他也有赴死的觉悟。

他知道姜望向前会照顾好他的老母亲他这一生没有别的遗憾。曾经铭刻在心的名门荣耀心心念念想要光耀万年的家族如今已经不能激起半点波澜。当他散尽家产切割田亩尽数舍予琅琊百姓他只感到轻松而非遗憾。

可是……

他想了很多很多做了方方面面的准备唯独没有料到这一桩——

革蜚居然跑了。

还跑得这么坚决这么果断。不辩解不自证不暴起杀人甚至连泄愤的随手攻击都没有!

能够正面击败钟离炎的山海怪物难道会惧怕彗尾剑的锋芒吗?

难道他还真怕文景琇杀他?

白玉瑕有一剑斩在虚空的失措感他马上反应过来坐实革蜚之恶:“不要让他跑了!革蜚杀父弑母畏罪潜逃凡我越国之民人人得而诛之!”

整个抚暨城轰然响应人人愤恨于革蜚的丑面兽心但也都止于口头谴责没有几个实际动作。

革蜚可是当世真人谁追得上?

便于此刻这座历史悠久的城池绽放了冲天华光。

华光之中凝聚君王的宝座。

宝座之后隐隐有江河呼啸山川拱卫。幻光华彩凤舞龙飞。

越国天子文景琇的虚影在那个尊贵的位置上坐着投下渊深难测的眼神:“白玉瑕你做得很好。”

“草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白玉瑕并不介意表演君民同心他高声道:“那奸贼革蜚畏罪而逃陛下切不可将他放过此贼狼心狗肺多活一天都不知要害多少人!”

“爱卿放心不管是谁敢阻新政敢坏公义朕绝不饶恕!”文景琇也表现出天子之怒:“传令下去立即封锁国境。出动大军掘地三尺!甲魁亲自负责此事一定要把革蜚带回来调查。朕倒要看看他的真面目!”

护国大阵当然启动卞凉也再次率越甲出征。

抚暨城里跪倒一片百姓山呼永寿。

这一套流程下来无比自然熟练得像是已经排演过很多次。

白玉瑕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今夜的一切都很顺利包括事前搜集到的关键证据包括在革蜚灭门之后出手把握了恰到好处的时机甚至包括此刻文景琇的态度——绝大部分细节都跟计划的一样他完成得很好。

与计划不同的是残忍暴虐难以自控的革蜚竟然选择了逃跑。

也是此刻不得不站出来表态的文景琇眼中并没有诸如愤怒、仇恨之类的情绪甚至不带杀意。

文景琇不愤怒没有杀意只能说明一件事情——这位越国天子并没有被报复到。

难道革蜚并不重要?

在文景琇的计划里重要的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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