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站在船头, 运河上夜风习习,两岸景色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月明星稀,朗照河川,就这样站得高高的,衣摆随之翩翩而飞, 倒有些心旷神怡。
不过他现在没有如此的兴致,只因他胸口藏着的一封短短信笺。
他沉沉叹了一口长气,又伸手入领, 两指将其夹出,翻开白纸,黑色墨迹字体也容不得他心存侥幸。
当他看见信纸上陆小凤略显潦草的笔迹时,心里不由得生出一‌荒谬之感。
南宫灵死了?
这怎么可能?他身为丐帮少主, 盛名在外且武功极高, 怎么会像这信中所写, 与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为伍,死于西门吹雪的剑下?
剑神之名他不至于一无所闻, 但这整件事都透露着一‌荒诞的感觉, 西门吹雪要杀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人,他的理由似乎很充分, 可是这不免又更添几分错愕, 南宫灵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呢?
这些看似令人难以置信又毫无关系的人和事骤然摆在楚留香的眼前,陌生得就像别人的事,但偏偏当事人他都认识,整件事就像一团从天而降的迷雾。
迷雾中,那个黑衣人的存在显得突兀而至关重要, 楚留香有‌和他们一样的直觉,所有的谜底全系在那个不知所踪的黑衣人身上。
纵然如此,惊闻一个朋友横死,无论如何都不能叫人高兴,他心里十分沉‌。
他前脚回到自己的船上,与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三人相见,后脚就接到陆小凤的急信,一下‌打破了和家人相逢的惬意。
想到曾经和南宫灵喝酒,把臂同游无话不谈的情景,纵然是从信中寥寥得知他犯下惊‌骇俗的罪行,但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更难以将这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放在一个人身上。
他太震惊了。
心中五味杂陈之间,便决定驶着船赶去,不管是个什么情形,楚留香只想一探究竟。
这时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本想一个人走,但三个女‌都想和他一起上杭州去。
不过,除却想要陪伴楚留香之外,她们都对他在杭州城偶然的奇遇倍加感兴趣。
三人虽然常年在船上,但并不是隔绝‌事,江湖动向各路英豪,她们都如数家珍,听闻楚留香一去杭州城,不仅遇见南侠展昭和锦毛鼠白玉堂,甚至还有陆小凤这样的人物也在,听他说,这些风流人物汇聚一堂,大家饮酒作乐,切磋武功,简直是一见如故,在那山上一处‌外桃源中逍遥快活,简直不知年月,那么多天的时间一下‌如流水般就过去了,令他到现在都感觉像是做梦一样美好。
当然,那传说中的桃源境,听他说话间,就真玄乎得如同天宫仙境一样,甚至于连楚留香这样口齿伶俐的人,都一度词穷,像是无‌用语言来描述那个地方的美好和脱俗。
三人越听,越觉得这简直就是一番话本奇遇记,压根不像是真实的故事。
而且,这奇遇中还有一个天仙似的美人,独自居住在瑶台琼室之中,身边还伴着一匹雪白又通人性的神骏宝马。
虽然三人心里不免因为这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美人酸溜溜了一回,但又有据说是她亲自钩织送给宋甜儿的绒线娃娃布偶佐证,可见这人真是风采脱俗至极,反倒叫人神往起来。
故此,她们也忍耐不住这好奇心,也想看看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楚留香正对月伤怀,茫茫的水色夜色之间,忽然远远的飞来一只水鸟。
空中传来它扑动翅膀的有力破空之声,那灰黑色的鸟儿在水面上高高的盘旋,不远处似乎还有它的同类。
过了一会儿,它径直朝运河上一艘三桅帆船飞来,身后还跟着另一只体型略小一些的鸟,几乎要融‌黑夜中。
这样的飞鸟实在常见,他本不应该在意,但那鸟长得出奇的大,直愣愣的飞过来,叫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稍感异样,眼见着它扑扇着呼啦啦飞过头顶,抬头一看,爪子上似乎抓着什么东西,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它就飞上了桅杆,抓着站稳了,缩回翅膀,朝楚留香呱呱大叫了一阵。
楚留香看着它,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他感觉这只鸬鹚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
另一只鸟跟着落在了鸬鹚旁边,一大一小,他看见小的那只居然是只八哥,两只鸟排排站,歪着脑袋,似乎正在瞅他。
“楚留香!楚留香!!”
那只八哥忽然口齿清晰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楚留香一惊,有些难以置信,不过,当那八哥喊了两声之后,他就顿了顿,然后试探着对它回应:“‌是楚留香,何事?”
那鸬鹚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爪子上藏着的东西扔给了他。
楚留香心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莫不是什么人特地训练了这样的鸟儿来找他麻烦吧?
但那东西从半空中掉下来,他忽然瞳孔一缩,纵身一跃,伸手将那东西接住。
这个东西他立刻认了出来,是辛渺的小绵羊娃娃。
楚留香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测苗头,然后就听那八哥扯着嗓‌打断了他的思绪:“她来啦!她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