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那响亮如雷的鼾声从沙发上传来,他向身侧一翻,整个人便摔在了灰瓷砖地上,头也枕在了蓝亦秋那布满红肿皮带痕印的两条小腿上。
阵阵沙麻的刺痛传来,蓝亦秋跪曲着腿,向前挪了挪,同时双手缓缓扶起了父亲的头,轻轻将他拖回到里屋的床上。
里屋房间的门不太结实,不论是关上还是打开时,总会发出很响的吱呀声。
这吱呀声盖过了父亲的鼾声,蓝亦秋一瘸一拐地爬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这里不仅是沙发,也是他的床,从六岁起便是了。因为家里是一室一厅,相比起偶尔被父亲罚去睡厕所,睡沙发简直舒适得如天堂一般。
他已经习惯了睡在这个由黑心棉堆砌而成、只简简单单用人造革包裹住的沙发上,就像是习惯了沉浸在满是二手烟的狭小房间里,习惯了母亲机械般的洗碗声那样。
洗碗声逐渐停了下来,客厅的大灯也被关上,整个客厅静悄悄的。
蓝亦秋猛地睁开双眼,从沙发前的小方桌下取出了台灯,柔和的黄光洒在小方桌上。灯光很微弱,却足以照亮桌上那张布满呕吐物的试卷。
139分,是数学卷子。
试卷的题目已经模糊不清了,酸臭的气息从卷子上扑面而来。试卷是再生纸印刷的,在湿润以后便成了灰色,仿佛只要捏一下就会溃烂。
现在整张卷子已经粘在了小方桌上,可根据老师的要求,这卷子是要家长签字的,而且还要订正完,明天带来上交。
蓝亦秋试着抠了抠卷子的一角,结果便将那一角给扣了下来。
最终,这张卷子没有等来家长的签字、没有等来蓝亦秋的订正、第二天也没能上交给老师。
蓝亦秋关上台灯,整个人仿佛化成了黑夜的一部分。
他在黑暗中一步跨出家门,独自往楼顶天台走去。
通往居民楼楼顶天台的是一个和烟囱口差不多大的洞,有一条梯子架在楼层的地上,是住在六楼的环卫工老人架的。
老人平时会在天台上种一些蔬菜,待蔬菜成熟了以后便摘下来分给楼里的邻居。
楼道没有人负责清扫,老人便在清晨出门工作前给顺便打扫了。他所负责清扫的区域,是小区前的那条大街,也即是这栋楼下方的那条街。
咯噔,咯噔……
蓝亦秋一步一步缓缓爬上梯子,他的个头并不高,很轻易就钻过洞口,来到了天台之上。
夜风吹拂着他的面颊,使他不由得打一个喷嚏。
泪水随之像是从眼眶里偷跑出来的一样,盈满了蓝亦秋的眼角,伴随着泪水的滑落,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相比起满是二手烟的房间要更加朦胧。
楼房扭曲着、篱笆扭曲着、歪歪斜斜种植着的蔬菜更加扭曲了。
蓝亦秋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向前迈着,一步、两步,渐渐的,路灯显现出来,随后也变得扭曲了。笔直的街道蜿蜒着,好像童年时的滑滑梯一样,盘旋着来到蓝亦秋眼前。
“就从这里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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