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你一天到晚都在写什么呢?让我看看嘛。”
中也总是对我的写作异常关心,这份超乎寻常被羊的其他成员注意得一清二楚,连带着他们也对我这个外来者……的写作分外在意。
没错,这里在座的数人中恐怕只有中也是真正地将我当伙伴,其他人呢,暗地里都对我诸多微辞,不过只是碍于中也的情面不说罢了。
但有一种情况是例外的。便是在对待“我究竟在写些什么”,他们都抱有一致的心情和态度——期待。
几双大大的眼睛一齐巴巴地看向我,“对啊!是什么啊,芥川?”
“那我也要看!”
……
似乎是看出来我的为难,中原中也提出一个折衷的法子,“啧,莫非是字太丑了不想让大家看到吗?那就读给我们听吧。”
老实说,中也瞎猫还真逮住耗子了。我的字确实不大漂亮,比之三岁幼童还不如。说到底我之前都是个跟文字无缘的武斗派。而且读的话……笨蛋才会真的读我刚刚写的呢。
幸好这些日子以来勤耕不辍积累了不少素材,我暗暗庆幸道,答应了中也的建议,“好。那……”
我清了清嗓子,连同中也在内的大家都翘首以盼。
当我把最后一个字读完的时候,我看到有些孩子们偷偷吸起了鼻涕——真的是偷偷,只不过眼睛红红的,又刻意拨拉着头发挡住眼睛,这种掩饰性的行为谁没做过呢?
比起大人,孩子们到底是敢于哭了点,一个个都仁慈地露出自己的悲悯。
“新原君太可怜了……明明就跟他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嘛。”
“是啊。和使女的感情也很好,结果那姑娘却……唉。”
“他还有妹妹的,妹妹一定会好好对待他的,对吧?”
……
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孩子——我记得是叫真纪。她踟蹰着、睁着闪烁着星星的黑眼睛噔噔噔跑到我跟前,期期艾艾地问。
“新原君最后怎么样了呢?他到了贫民窟后有没有交到朋友?”
我看了看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的中也,笑着点点头,“交到了。”
真纪顿时将眉眼笑成一镰弯月,“太好了,作家可要说话算话啊。”
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确定,这是根据我自己的经历改写的,芥川并不是我的本姓,那是我母亲那边的姓。我原来应是姓新原的。
他们围着我盘问了好一会儿,非要让我交代出后续的事情,我只好含糊其辞,语焉不详——连我自己都不大清楚要写什么呢。
得到了一番车轱辘话后,他们只好扫兴地走了。不过离开前对我也有好好的告别,言语之间也善意许多。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接下来几天,我和这群孩子们更加熟悉,慢慢发现他们的可爱之处。
真纪原本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然而温柔耐心的她做得一手好饭,不过偶尔让人吃了却会拉肚子;
宗介是个聪明漂亮的小男孩,很会耍花招,不过对妹妹直子却没什么好招,总是缴械投降的那个;
……
在某天展露出我的异能力救了一个孩子之后,他们甚至开始尊敬我,依赖我。
我于是明白,他们当初的排斥其实只是害怕。害怕中也抛弃羊之王的职责不再保护他们,害怕同样拥有强大却不可控异能力的我会伤害他们……然而,现在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这么亲近我?
是真的天真不记仇还是潜意识的天生功利者?
这群孩子们在我眼中又变得可怕了。
我因而生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一种可怖的、隐隐不好的预兆……
罗生门嗤笑着,说,【强大的命运不是被畏惧,就是被利用。】
我和中也,是哪一种呢?
我并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中也主动来找我,询问当时有一篇《药师佛体救盲女》的日志。
刚来镭钵街那几天,外面实在太冷,本就蝌蚪爬的字更蝌蚪爬了,当中也来问我具体内容是什么的、顺带惊奇地说我字长得比较出乎意料的时候,我一边说着内容,一边暗下决心。
一定要好好练字啊。
至少要比中原中也好看。
这样的决心起初包含不少对中也评价的不服气。
但有一次,当我将前因后果坦白一清,也将冬日里手指冻僵导致字更丑的事说明后,中也忽然沉默了。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开玩笑说我字丑。
甚至第二天,他去商业街帮我买了双露指的手套和暖炉。
那点不服气和郁闷便烟消云散了。
但我还是要练字,这回是想要得到中也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