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了找回一直给陆栓儿寻不到媳妇的面子,将钱钏买回来当日,张氏逢人便说“给栓儿买的媳妇”,生怕人不知道。
后来在村里,人人都唤钱钏做“傻子媳妇”,怎地忽然变成陆濯的童养媳了?
七叔公也是这般想法,便道:“当日买她回来,都说是栓儿媳妇,若忽然变成濯儿媳妇,这……不大妥当吧?”
张氏变了脸,道:“怎么不妥当?父母之命,当家的生前就是这样定的,做儿子的岂能不依?”
“再说,串子哪里不好?家里家外一把手,能干的紧,又是个美人胚子……”说着,转头看向门外的钱钏,只见她俩大眼睛“骨碌骨碌”,脸儿却既尖且瘦,全身瘦得没有二两肉。
约莫是觉这话说得违心,张氏便转了话头:“老二现在也不过是白身,两人门当户对,怎就不妥当?依我看,妥当的很。”
最后,还补上一句:“读书人可不能忘了本……”
这种话从张氏口中说出来,若在平日,钱钏只会觉得可笑,她一个村妇,又哪里去吊这些书袋去?
今日却觉得心惊,必定有人背后教她。
她现在说这话,摆明无人能驳——陆伏贵已死,他说没说这话,都死无对证。
即便陆伏贵从未说过这话,张氏做为嫡母,给庶子订个亲,说个媳妇,都是正当应份的,谁也不能说她做的不对,这是她的权利。
钱钏又看向坐在下首一直未出声的陆濯,只见他垂目不语,不知在想甚么。
屋内众人也都看着陆濯,见他不言语,都有些心疼。
他读书这许多年,哪个夫子不夸他“聪明才智,情智超群”?村里人都知道,他必将有个大好的前程,若当真就这样被张氏坏了姻缘,实在可惜。
七叔公便道:“陆濯,你看……”
实指望他不同意,自己便拼出这张老脸,做出不合规矩之事,也要站出来为其讲话。
哪知陆濯却道:“就这样吧,大娘说甚么就是甚么。”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过后又想:陆濯不肯又能如何?还不是得听嫡母的?
七叔公劝道:“你若不愿意……”
“没有,”陆濯用眼风刮了一下扒在门边的钱钏,正色对七叔公道:“大娘既如此说,那便这样办吧!都无妨。”
七叔公无奈地点点头,以为自己懂得他的意思。
读书人,最讲求个孝字,若落个不敬嫡母的名声,以后便是人生之污点,于考举不利。
张氏占的就是这个“孝”字,谁让她占着嫡母名分呢?
众人一阵惋惜。
钱钏心内却觉奇怪:陆濯岂是那种任人摆布之人?今日为何如此?
见他仍旧垂着眼,便觉他必定有自己的打算。
后来又觉可笑:自己有甚么权利关心可怜别人?
她该可怜自己才对。
这件事虽关系到她钱钏的终身,却从始至终没人问她一句。
要么当她是个拖累,要么就当她是个工具人。
自己才是最可悲的那个。
不过没关系,她知道,陆濯以后不会娶自己,她也不会嫁给陆濯,现在不过是互有利用罢了,也是目下解决这事的最好办法。
——最起码,她不用在这寒冷的大冬天跑路了,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害怕被人“生米煮熟饭”。
她原定的命运改变了!
至于陆濯——他必定有自己的盘算,且等着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