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头一遭挨张氏的骂,在记忆中,钱串儿早就习惯了,大部分时候,张氏骂累了便住了口。
但这一次的张氏,格外生气,越骂越起劲,最后竟真的倒提了个扫帚进来。
“……小娼妇,小娘/养的,老娘今儿不打死你,你是不认得我……”
张氏这回气狠了,在外头安抚住儿子,便要进来打钱钏。
钱钏不是个肯站着吃亏的主儿。
见张氏提着小臂粗的扫帚把,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走来,她左右瞧瞧,狭小的厨房却没个能躲的地儿。
钱钏索性把心一横,一低头,梗着脖子,朝刚进门的张氏怀里撞去。
常言道: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张氏虽蛮横,却是个惜命的,她见钱钏朝自己小腹狠狠地撞来,吓得倒抽一口气。
“啊——”的一声朝后退去,两步便退到灶台边。
慌乱中,她一手撑住灶台沿儿,阻住退势,这才稍稍缓过神。
见向来绵软,只会硬挺着挨打的小丫头,居然学会反抗,她的火气就更大了。
再次高高举起手中的扫帚,用力朝钱钏身上挥去。
钱钏不是真的要和张氏拼命,见扫帚把又要落下,眼睛一转,作势又要向她撞去,中途却瞅准张氏后退两步让出的门口,一把抓住门框,硬生生止住去势,转头便朝门外冲去。
一溜烟窜出了陆家大门。
张氏被她冲来的架势吓得一个趔趄,差点倒进正冒着热气的大锅里,大惊之下,好容易站住脚,却早已不见钱钏的身影。
回过神的她气得大骂:“哎哟我的老天爷……反了你了,你个挨千刀的贱蹄子,竟敢跟我横起来?还敢跑……跑了就别回来,回来瞧我不剥了你那一身贱皮子……娼妇养的小贱人也敢翻天?我这回若不打死你,怕是不认得老娘……”
边骂,还边往外追去。
张氏毕竟没有钱钏利索,等她追到大门外,早就不见了钱钏的身影,只得站住脚,扯着嗓子叫骂:“……有本事就别回来,回来瞧我不打死你个下流贼胚子……”
从陆家大门里冲出来,钱钏没敢停,一气儿跑到村头的老柿子树下。
背靠着大树,扯着脖子一阵猛喘,回头见张氏并未追来,这才稍稍放了心。
日头渐落,深秋的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钱钏双手按膝,终于慢慢缓过来。
舔舔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转头四顾。
许是将到要饭时,村里四下并无人走动。
她摸摸肚子,想:陆栓儿是张氏的命,这回她虽没真的把陆栓儿怎样,到底吓坏了他。
张氏这回怕是气狠了,若现在回去,饶不了一顿打。
明摆着的亏,是不能吃的。
只是,平日便吃不饱的肚皮,这会早开始唱空城计。
她皱皱眉,没什么好主意。
无奈望天,却发现头顶的树梢上,红艳艳,晃悠悠,几个鲜红欲滴的大柿子,正随风摇摆,煞是好看。
枝头还站着个小雀儿,时不时从脚下透红的柿子上叨上一口。
这是村里人摘剩下的,因长在梢头,不大容易够得着,才得以留存。
见那雀儿吃得香甜,钱钏也舔舔嘴唇,仿佛感受到那柿子的滋味,肚子附和似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她不再多想,将鞋子脱到树下,三两下便攀上树去。
这动静惊动了树尖儿上的小雀儿,雀“扑棱”一下便飞走了,剩下半个柿子随着树枝乱颤。
亏得钱钏小巧,她小心翼翼地沿着细树枝越爬越高,终于在只有两个拇指粗的树尖尖上,够到了红柿子。
和她在下面看到的一样,红艳艳,软溜溜,早就红透了。
她挑好的摘了两下,放进早已打好结的放襟里兜起来,再找根粗壮的枝桠坐下,身子靠在树干上,坐稳。
拿出柿子剥开,三两下吞进口中。
香甜气息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从不知道,一个柿子都可以如此美味。
钱钏将眼睛轻轻合上,享受那味道,似乎世上再没有比此时更让人舒适的了……
只是,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远处隐隐传来人声。
她睁开眼,一手攀牢头顶的树枝,远远眺望入村口大路的拐角处——那拐角被个小山包挡住,再远便看不见了。
即使她支棱了耳朵听着,勾了眼睛瞧着,也没耽误她口中嚼柿子,嚼完一个,另一个没顾上细细剥皮,这会儿一只手不得空,便只有另一手拿柿子,用嘴将那柿子厚皮咬开一个洞,吸溜着将里头的汁液吞下。
正吸溜得起劲,便瞧见从山包后转过两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