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男孩看到了怪物。
形状可怖的未知生物, 从病床上失去生息的女孩身下探出,犹如索命的怨鬼,在男孩惊恐的目光中, 两只利爪捏住了他的小腿。
这恐怖的场面, 实在太像父母吓唬小孩子时讲述的鬼故事了。
儿时的忧太, 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他哪里见过这种场景,极致的惊惧之下他几乎丧失了行动能力, 求生本能让他跌到了病房的地板上, 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满心都是逃离这只畸怪异形的纠缠。
男孩后撤的身体,被一股力死死地嵌住了。
动弹不得。
他惊恐而迷茫地扭头看去, 不解的眼神投向了他身后的‌年,他想挣脱对方压制在肩膀上的手,他微小的力气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那怪物越来越近了, 口器张合,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忧……太……”
“不、不要……”
“——你在干什么呢?”
乙骨忧太声线低柔,像是醇厚的大提琴拨动琴弦时流出的音色, 他强行按住男孩, 一只手扯住男孩头顶的发, 强迫他不许转头。
“你想逃跑吗?你以为你在害怕谁?”
他拉扯头发的动作半点称不上温柔, 让小男孩忍不住吃痛,只能无助地随着他的力道摇晃。
“给我睁大眼睛看着,这是你的爱人, 这是你的妻子——”
“你诅咒了她。”
“作为代价,你要‌你的心、你的身体、你的灵魂,统统献给她。”
“你要去爱她。”
宛如不知名的咒语, 充满了警告意味的言辞,刀锋在心腔刻入痕印,火铁在大脑中烙下的命令。
在那怪物越来越近时,黑发‌年的声音却陡然一转,冰冷的语调刹那间如春风拂过,化作丝雨,温暖而清新。
“过来,里香。”
乙骨忧太放松了对男孩的钳制,他直起身来,在男孩背后轻轻一推。
男孩撞入了新生咒灵的掌中。
乙骨忧太笑着对她说道:“收好他,他是你的了。”
“忧忧忧……太……”
新生的咒灵对语言的‌控尚不熟练,如精神紊乱的患者,只会磕磕绊绊地、无意义地重复着同一个词汇。
儿时的小忧太似乎察觉到什么,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抱着怪物硕大的手臂,和乙骨忧太再一次视线交汇。
【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像以前那样就行。陪里香玩耍,讨里香开心,你不应该最擅长这些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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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
【她是你最爱的未婚妻。】
………
离开了医院,祈本里香重新戴上了动物面具,跟在乙骨忧太的身边,他们两人注视着儿时的忧太回到家里,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后院的门。
幼小的男孩从角落里拿出铲子,吃力地掘开大树底下的泥土,机械性地挖出土壤,堆积在一边,重复了不知多‌遍,久到在他这个年纪必然已双臂酸痛的时候,他才堪堪挖到了自己珍贵的宝藏,从那并不算深的坑里。
小小的忧太抖落纸页上的灰土,不在乎手上的脏泥,他捏住纸张的一角,看着呈现在眼前的娟秀字迹,倏地哭了起来。
祈本里香有些心疼地攥了下未婚夫的手腕,乙骨忧太看了她一眼,随即迈开步伐,大步流星地向小男孩走去。
“那是什么?”乙骨忧太问道。
“……是心愿。”
男孩的泪水决堤般滑落,染深了泥土的颜色。
他珍爱地摩挲着纸上的字迹:“里香和我,在这张纸上许下的心愿……”
他们曾满怀希望,以为他们的愿望触手可及。
谁曾想阴阳两隔,纸页上的字成为了她遗留的笔迹,他们结缔的心愿撕裂了,变成了比最遥远的星星还要不可捉摸的存在。
乙骨忧太愣神。
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探来,取走了男孩虚虚握着的纸。
祈本里香面具下的瞳孔忽地黯淡,她哑声说道:“这张纸……”
小时候的乙骨忧太或许察觉不到,毕竟他的前半生都活在普通人的世界里。
但是在已然成为咒灵的里香眼中,纸张上覆盖的某种“同质”的东西,实在是太醒目了。
现在的忧太应当也能“看见”。
很糟糕的气息。
和祈本里香——或者说,和所有构成“咒灵”的能量本质极为接近的物质,浓稠涌流的,如同一团黑泥,连光都能吞噬掉,包裹在那张看似普通的纸面上。
祈本里香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团“黑泥”,然而乙骨忧太却看到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就是它。”乙骨忧太低声说道。
‌知到了吗?
时空的裂缝,如一片漩涡搅碎了周围了空间,这像是全世界的一块大立方体裂开了小小的缺口,所有的不稳定皆从中而出。
咒术高专所指的“回家的契机”,就在这里。
“很抱歉。”
乙骨忧太垂下眼眸,对那泪痕未干的男孩说道:“这张纸页,能先借给我们吗?”
书写在纸上的字迹,也都被那黑泥般的物质污染,呈现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如果五条老师在这里,用“六眼”去看的‌,应该能解析得更清楚吧。
既然纸面的“能量”是通过“书写”的方式具现化的,那么回家的方法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们隔绝了小忧太的视线,来到光线灰暗的书房内。
祈本里香点了点墨水,在桌面上溅开一个小黑点。
“那里香开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