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纯一抬头,赶紧把嘴边那句‘你谁呀’给咽了回去。她可真是出门没翻黄历,怎么老碰上他!
“阿里衮大人,好久不见。”她匆忙福了个礼,“那什么,就此别过。”
阿里衮为着‘八旗兵丁分置边屯’的事到周边各处相度地势,风餐露宿了好些日子,才回来就又撞上了瓜尔佳毓纯。瞧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像从前那样顺手把她提溜了回来——
可打眼见人家端庄秀丽的模样不似从前没个姑娘样儿,瞬间卡了壳子,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她,都是要去选秀的大姑娘了。
不知怎么,想起自己挨板子的事,他跟烫了手似的缩回来,佯装不在意地整了整袖子,“你跑什么呀。”
“我……我真有事。”尽管急着去喝大碗茶听说书不大好意思说出来,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大事。好不容易扯谎出来松快一天,就这么点奢望还碰上个拦道的。
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毓纯想着顶多费两句话再走,便好整以暇地看向他,紧跟着就傻在当场。刚才打完照面没仔细看,他怎么胡子拉碴身上脏兮兮的好像还有味儿。
她有些嫌弃地摸了摸鼻子,“阿里衮大人,你怎么成这样了?”
阿里衮:“我刚出去办差回来。”
“哦。”毓纯应了声,试探地问:“那你找我有事吗?”
“没……”他话音都没落,毓纯一边摆手一边说了句‘回见’就以最快速度窜上了自家马车。
开玩笑,再这么尬聊下去说书的都散场了。
……
毓纯在茶楼里书听够了茶也喝饱了,直到太阳西斜才回家。
转天一早,她又让人传话说自己着了凉偶感风寒,得再歇几天。
期间,刘嬷嬷来看过一次,她装得挺像给蒙混过去了。兰瑾也来过,那副不情愿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她额娘逼的,嘴上也没啥好话就是让她赶紧好省得耽误学习进度。
三房四房最多遣人来问问,只有兰姨娘实诚,不仅送了好些温补药材还见天送吃的。另有兆德和纪山,非说她是学规矩学得着急上火才生病,淘换来一堆逗孩子的小玩意给她解闷。
但等到敏蕙敏蓁哭唧唧站在她床前的时候,这病实在装不下去了。俩孩子怕她好不了吃不下睡不着的,原先有的那点笑模样也没了,让她觉得自己特别罪恶,当即保证明天就能下床。
毓纯装病偷懒了几天,到头来规矩还得照学。让她比较奇怪的是,她玛法居然忙得连问都没问,虽然可能早看出她有猫腻,但也不能对她这么不上心吧。
说来也挺有意思,不知从何时起,盛京衙门一改拖拖拉拉、得过且过的作风,什么事都要做到最好。行宫扩建、修祖陵太庙,那工程干得是杠杠的,据兆德说,来巡查的阿里衮还要上折子表扬呢。
查朗有事没事总往衙门跑,要不就跟幕僚们开会,让毓纯恍如有种他老人家厚积薄发想力争上游的错觉。难不成他都这岁数了还想从地方往中枢奔奔?
她自然想不到她玛法竭力在御前刷存在感是为她选秀铺路,更想不到她心心念念打算撂牌子回盛京与她玛法的想法背道而驰……在练习规矩的折磨中,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了。
……
隆冬腊月,年关将近。
将军府与往年并无不同,庄子上送年礼的板车一辆接一辆,压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深深的车轮印。还没到正日子,街边府里到处能听见放炮仗的声音。
毓纯让丫头们带着敏蕙敏蓁在院子里堆雪人,自己却坐在屋里发呆,想到入京选秀的箱笼都已经收拾好,越发不安起来。一会儿怕被留牌子一会儿又怕被赐婚……颠过来倒过去想了又想,确定自己身份不如兰瑾贵重,家又远在盛京,皇上肯定不知道有她这么个人,才稍微安了心。
既然年龄拖不到下次大选又身无重病残疾,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倒不如早死早超生。毓纯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总不能还没选秀就先得了忧郁症,人家容秀不也顺利过了选秀那关?不过是风水轮流转罢了。
只是一晃三年,不知她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