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的到来在一家人认亲见礼并吃了顿晚饭后,就像石头被投进了海里,无声无息地淹没了。
但毓纯心里清楚,都是假象。在盛京这等舒坦养老的地方,丁点大的屁事就能闹腾一阵子,更何况自家出了桩光宗耀祖的大事,不过是各房各有各的心思罢了。
对五房和兆德来说,哈达齐加官进爵当然是好事,但毕竟二房与将军府众人长期分隔两地,总是有隔阂。
但三房的索绰络氏并不这样想,她觉得二房就是回来耀武扬威的,不然为何临到城外才送消息,明摆着存心不良。再说家里家外还不都是他们三房出力最多,二房再出息有本事,老爷子心里也得有数,毓纯是没了阿玛额娘,他们二房啥都不缺可不要以为只凭嫡出就能把其他几房给压下去。
为着这个,索绰络氏逼着家里男人去找老爷子。可布彦泰是个敦厚的,觉着人家才回来就上赶着跟阿玛摊牌不合适,不擎等着被骂吗。他死活不去,索绰络氏又不依不饶,两口子吵得不可开交,最后以布彦泰卷铺盖睡书房告终。
三房闹得像热窑,挨着他们院子的四房自然能听见动静。
万流哈氏一边做针线一边瞅了瞅窗户外面,然后偷眼打量窝在对面翻看地契房契的噶图。她知道自家男人心没那么宽,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不痛快。都是老爷子的儿子,从娘胎里出来分着嫡庶怨不得谁,可满人不像汉人,出身只是一方面,他们家爷总想着自己上进长本事,可到头来还是比不上二房。
“爷,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二房不只是回来省亲。还有毓纯,肯定一早就知道这事。”万流哈氏故意挑了话头,她不想他们家爷有事总憋在心里。
“让你说着了又能怎么着!”噶图心头不爽,虽提不上恼恨但己不如人总是心里发酸不是味儿的,所以跟万流哈氏说话也没好气。“谁不知道毓纯是阿玛的心头肉,现在二房越发显贵,咱们这样的只配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万流哈氏:“爷这话说得对,左不过咱过自己的日子。要我说安安稳稳最好,带兵打仗是闹着玩的?当初我阿玛还不是……爷,只要你平平安安,咱家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这话是说到噶图心坎里了,他感慨地叹了口气,“你呀,别管三嫂怎么撺掇,在二嫂跟前儿不要失了礼数,也犯不着多热乎。”
“看爷说的,她有什么好巴结,三嫂那脾气又拗又泼也尽够二房受的,咱家还能当出戏看呢。”万流哈氏嗔怪地白了眼,随即嗤笑:“也就马佳氏不会看人,她以为二房还能给五房主持个公道不成?”
“五房的事不好管,她日子不好过你少说两句。”噶图摆摆手不让她再说,又状似无意地笑了笑,“反正熬过年就好了,二房在盛京待得越不舒坦走得越快。”
万流哈氏赞同地点点头,心想二房早点走也省得大伙看了难受。
……
不管是因为有隔阂还是成心远着,总之二房隐隐有种被孤立的苗头。再加上二房的刻意低调,日子在相安无事中悄悄划过,一眨眼小年过完,马上要到新年了。
庄上送年货、官员们送年礼,将军府里迎来送往早就有了年味儿。
毓纯照旧关起门来过自己的舒坦小日子,尽管纪山和兰瑾对她分外友好,但她说不清他们的善意里有几分是因为自己是个孤女的同情心泛滥,既然没法迅速建立起亲情友谊,就只能不冷不热的。
起初纪山和兰瑾总来串门子,她便以过年扫除为由闭门谢客,当真用心张罗起院里过年的事。
最近她常熬夜拉着丹朱卓兰还有几个大丫头打叶子牌,所以晨起得较晚。
这日快到晌午,毓纯是被院里传来的哭声吵醒的。她伸着懒腰爬起来,屋里只有卓兰在,一问才知道是丹朱在数落小丫头倒也没理会。
等卓兰伺候她净面漱口收拾停当,丹朱摔了帘子进来,“都是些吃里扒外没良心的,格格待她们不薄,她们倒好,整日里听见风言风语就背后跟着一块糟践格格!兰瑾格格才来盛京几天,瞧瞧都被她们夸上天了,要我看,她才比不上咱们格格呢!”
卓兰紧着把一支缧丝缠枝红宝石的石榴簪子插到毓纯发上,提醒道:“你别那么大声,传出去又该说咱们格格嫉妒兰瑾格格,更会说些不中听的。”
这些日子,府里下人们对二房的议论颇多,但说好话几乎是一面倒。说实在的,二房占着嫡出的名分又袭了爵,西林觉罗氏有显赫的娘家还有一双儿女傍身,对底下的人也是客客气气,倒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有,大体是三房那边心里不平闹出的酸话。
不过比起其他几房,毓纯这儿要热闹得多。
她院里龙蛇混杂潜伏了各处的眼线,但这回目标高度一致,都对拿她和兰瑾做比较这事表现出空前的热情高涨。同是嫡出的格格,兰瑾要是蝴蝶,那她瓜尔佳毓纯就是条永远变不成蝴蝶的毛毛虫。
看来多年的刺儿头不是白当的,她够遭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