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珠如果不肯离开,薄风遥会直接把他们仨给扔出去,但这个女人明明舍不得走,偏还要忍着眼泪把东西一件件往箱子里塞。
他攥住她的手腕,作风依然恣意:“不想走就别走,我去赶人。”
夏云珠摇头,眼底水光因她的动作而晃动出圈圈涟漪,微凉的指头软软搭在他手背上,声音有气无力:“别闹,这套房子本来就是我暂时借来的,现在舅舅要结婚,是时候还回去了。”
“那你住哪儿?”
这话问得她一愣,失神片刻后,回答显得有些自暴自弃:“随便吧…总有地方去。”
学费还没攒够,现在又要多一项住宿的开销,无疑火上浇油。其实她完全可以回宿舍住,可薄风遥怎么办?总得给他也找到住处才能安心……
天已经很黑了,漫无目的走到这条空旷的街,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外,便只剩头顶寂寥的繁星。
夏云珠走得累了,松开行李箱,慢慢地蹲下来。
路灯圈出一片极淡的光,仿佛茫茫海域上的一小块孤岛。
强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吧嗒吧嗒往下掉——
“很可笑吧?我千方百计想回的家,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父母在我6岁那年离婚,两家都像扔垃圾一样把我丢来丢去,从来没有谁在意过我的感受。”
“我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些!如果对我不抱期待,当初就别把我生下来!什么离婚都是我的错?什么叫我占了他儿子的位置?可笑!又不是我非要出来!”
她旁若无人地发泄,哭得快要断气。
十几年的压抑和委屈,不是几滴眼泪几句话就概括得完,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谎言——
告诉自己,尚有亲情存在,哪怕极淡极淡。
可她穿越以后,没有一个人关心她的死活!再见到她没有一句问候,只会数落、谩骂、讥讽,甚至…让她流落街头。
她不想去争房子,因为那意味着,所有的丑陋和黑暗都会在争吵中全部暴.露,真相会残忍地告诉她,江川之大,却无一处温情属于她。
她从来都是……
一个人……
肆无忌惮地哭了许久才缓过来,鼻腔灌了水泥般呼吸困难,眼睛也肿得厉害,一眨眼,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用袖子揩掉脸上黏糊的泪,尚且模糊的视线里,落下一圈影。
沉默站在光圈外的人,此时走到她面前,同她一并蹲下,影子遮住了光,视线越发暗淡,拥抱却伴着温暖袭来。
哽咽的呼吸声中,穿过他叹息般的低哄:“跟我回夜安宫,不会再让你受半点委屈……”
仿佛在无边海域航行十几年的船,终于瞧见一处避风港,让她险些放开手中紧握了船桨,就此停歇。
他怀抱温暖,对于在满满寒夜里独自走了太久的她而言,无疑极具蛊惑,但理智在最后关头点醒了她。
且不说有没有办法平安回朝凤,即便现在就能回去,她也无法立刻答应。
在21世纪,寒窗苦读十几载终于考上名牌大学,她只要咬牙坚持到毕业,便能在这座城市慢慢站稳脚跟,即便没有家人的关怀也好,她也能靠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可去了朝凤会怎样?
男尊女卑的社会,她只是薄风遥的依附品,离开他,在京州寸步难行。十几年的教育,使她无法接受古代三妻四妾的婚姻观,也没有办法将自己的人生全权交付给另一个人。
所以,她拒绝了这份渴求的温暖,轻轻地、却是坚决地推开了他。
睫毛还挂着泪,眼底的脆弱却已被坚强取代,她望着近在咫尺的认真面容,笑着摇了头:“宫主不是说不知道怎么回去吗?其实被赶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我有手有脚,怎么都能活下去。逃避帮不了任何忙,只会让人变得软弱。”
握着她肩膀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逆光中,他眉眼镀着一层暗色,锋利喉结混乱滚动,艰涩地吐出一句:“如果…找到了回去的办法,你愿意…跟我走吗?”
这话问的不仅是去留本身,还有…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以至于尾音竟难得流露出一丝紧张的轻颤。
黯淡路灯下,她乌眸明亮,似坠着整片夜空,无论如何斗转星移,眼底那颗北极星依然如初。
——“这里才是属于我的时代,抱歉…我选择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