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雨,无人知晓,唯有沉浸其中的人才知晓享乐。
两人共赴巫山之际,紫宸殿已是一片沉寂的光景,避开苏长澜与信阳谈起前齐之事,让这些朝臣心中恐慌,他们害怕这是明皇的计策,又害怕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信阳手臂被割伤,回府去休息,次日去找林然问清城门换人一事。
外间百姓闭户,朝臣走路都带着慌张,唯独郡主府内一片安静,林然坐在槐树下看食谱。
上面记载了桃花酥的做法,林然不通此事,只见过一次阿凉亲自捏酥,手甚为纤细,捏出的桃花瓣也很精致,她看了看后,记下做法,撸起袖口去厨下。
厨下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她一人在忙碌,和面、调馅,忙得团团转。
桃花酥的模样甚为精致,她捏了几个都不像样子,又无桃花瓣给她做模样,凭借着脑海里的记忆去捏,反捏出了四不像的样子。
怎么看怎么丑,她想着又弃了重新捏。
待她捏好,已近午时,不像桃花,反像面饼,她嫌弃得很,可这也是她最好的成果了。
捏好了模样,就要起火,她钻去灶下起火,那厢的信阳被穆槐的带路下来到厨房。
穆凉今日回王府去看望老夫人,将林然一人丢了下来,林然不好跟着去,只得留下来,等过了午时就去接她回来。
信阳往后院走去,忽见厨房处起了浓烟,她停下脚步:“你家家主在厨房?”
穆槐不知她何意,点头应下:“夫人不在,她一早就去了厨房,此时还在。”
“那你赶紧吩咐人去救火。”信阳大步往厨房走去,让穆槐愣了一下,待走近后才发觉厨房被烧了,他一拍脑袋,忙吩咐小厮婢女救火。
不知怎地,火势极大,连屋外那棵槐树都给烧了,信阳看着槐树出征,几息后看着灰头土脸的人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她眸色暗了暗,没有出声。
厨房外有口井,小厮拎着水桶就去救火,唯独信阳盯着槐树,林然从火里出来,袍子烧坏了一角,抬眼见到她,颇为好奇:“殿下看树做什么?”
“洛卿当年也将厨房烧了,为记住教训就在此地栽了一棵槐树,不想多年后折在你的手里,也算是因果报应。”信阳道。
林然吃惊,她看向信阳,总觉得信阳殿下身上有层枷锁,禁锢她心灵的枷锁,让她无法逃脱。十五年辗转而过,她活在了有洛卿的回忆里。
她喟然叹气,手臂上的烧伤微微泛疼,提醒她自己方才做下的事,“殿下去花厅坐坐。”
“有事问你,去花厅做什么。”信阳拒绝。
林然改口:“那就去书房,您等我片刻,去换身衣裳。”
“不急,也将你手臂上的伤处理下,这就是无事下厨房的后果。”信阳淡笑,林然与洛卿还真有些相似,烧厨房的事也不错过。
林然小气地瞪了她一眼,快速回屋更衣,婢女拿了烫伤药来,她随意抹了些许,就去书房见信阳。
昨夜陛下召见重臣而避开信阳与苏长澜这件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洛阳城,林然知晓这是陛下的缓兵之策,但她仍将弊处说与信阳知晓。
“此事您做了一把刀,谁人做了操控刀的人,目前无法知晓,因此您要做好准备,但有件事可以知晓,就是那人也想覆灭苏家。想法与我们相同,也不必计较太多,但您行事千万注意些,莫要失了分寸,除去苏家外,不能牵连其他人。”
尤其是敌暗我明的局面,林然也不知自己这招顺水推舟是对还是错,但是苏氏不灭,她们就无法再进一步。
就算是坑,也是要跳的,跳了之后,才知道是何人给她挖坑的。
“此事我知晓,现在就在于陛下是否会信,你那里还有什么证据,那份名单已给了陛下,秦宛会接手此事去查。”
“秦宛?”林然微微惊讶,此事为何交给了秦宛,而不是三司共查,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死去这么多朝臣,就单单一个秦宛去查?
她是陛下的心腹,查出结果如何,都将会在陛下的掌控中,若陛下执迷不悟地想要偏袒,那么此事依旧是无疾而终。
“倒是结果如何,都是陛下的一句话,殿下可曾想过这些?”
林然有些抵触,秦家曾是洛家一党中人,只这么多年过去了,秦宛早就不是秦家的人了,她是陛下的心腹,与苏家无异,甚至比起苏家更为亲厚。
洛家之事掀起的风雨,若同一道立在城门外的里程碑,带来的影响至今未曾消退,这么多年,哪里有人会忘记过。
“我也曾想过,因此我让玄衣去查,到时与赵九娘会合,会赶在秦宛前面。”信阳也极为无奈,陛下行事愈发儿戏了,随着她年龄变老,心思与当年大为不同,蓬勃的野心中带着贪婪。
这是帝王的心思,但陛下是女子,只当有着温厚之心,不想那股贪婪更为阴暗,将皇权捧上了最高点。
“另外有些人已经死了,可以从发放的抚慰金中查,就照着那人给的线索查下去,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冤案,就让苏将军也试试。”林然眼中甚为阴暗,与厨房下的明朗少年人极为不同。
信阳看着她深邃如潭水的眼神后,沉思不语,她似能感受到穆凉的话,林然确实在变。不再是当年那个明媚意气的少年了,洛卿所盼,怕是落空了。
在这种阴暗的计谋下,危险重重,带着不同寻常的使命,谁会做到初心不改。
她长长一叹,默然地走出书房。
书房外云淡风轻,几棵槐树依旧清脆,层林卷叶的风声若同乐鸣,藏着的却是透骨的薄凉。
林然跟了出来,不知她为何而叹,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想起前齐一事,认真道:“您会去江南吗?”
“待苏家的事解决,我便领兵出征,回来之后,必是洛家雪冤的时候。”
林然笑了笑:“想要证明洛家无辜,需要陛下承认自己是窃国者的身份,如此洛公与太子才是名正言顺之举,但这样做来,反替太子昭雪。亦或者,洛公是被太子蒙蔽,听信他的调遣,可这与洛公初心有异。”
让天子承认自己是窃国者,如何艰难。
十五年前觉得不可能,可如今她改周为晋,就证明了她窃取了大周陈氏的江山。
要让明皇认错,就看信阳殿下的决心,起兵也好,夺权也罢,都胜过去哀求明皇。
林然更倾向于前者,她又道:“阿舅计算过,江南一战,怕是最少一年才可解决。”
“一年是他的大话,就凭借着前齐如今占领的几城,陛下再不派兵支援,就要打到洛阳城下了。他说一年是估计,只怕不止。”信阳道,如今苏氏的事不解决,她不会领兵,就这么耗下去,就看陛下的做法,若真有兵围洛阳城的那日,先恐慌的该是陛下。
两人似有默契,不再开口。临走前,信阳嘱咐她将那颗槐树重新栽好,林然应下了,转头就吩咐婢女去做。
厨房都被烧了,约莫着今日也没有午饭吃了,她索性去王府蹭顿饭,正好接阿凉回来。
她方踏出府门,就瞧见马车自王府的方向而来,阿凉这么快回来了?
按理生气回娘家,不是应该多待几日吗?
她迷惑的时候,马车停下来了,穆凉掀帘而下,满目无奈的神色就像看一傻子,看得她心中发憷,今日是信阳殿下自己过来的,与她没有关系。
穆凉下车拾阶而上,见她傻站着,温声道:“吃了吗?”
林然摇首:“还没有。”
“厨房都稍了,还吃什么,不仅自己没的吃,还连累仆人婢女也没得吃。”穆凉没好气,见她不自觉把手臂往后藏了藏,伸手就握住她的手:“伤了?”
林然拗不过她,但能拉着她回府,对外吩咐道:“去酒肆里办些清爽的菜来。”
厨房里没得吃,酒肆总是有的,林然喜滋滋地牵着她的手回屋,一面诉说着自己的‘功绩’:“本想给你做桃花酥的,可是不知怎地灶台里的火就蹿了出来,点着了外面的火,我本想救火的,就错把油当作水了,结果就更大了。”
“错有油当水?”穆凉被她傻气的事惊得停下脚步,油和水的颜色并不相近,如何能看错?
林然憨憨一笑:“我眼睛被眯着了,没看清就浇上去了,一浇火势就蹿上屋顶了,烧坏了那棵槐树。”
“槐树?”穆凉似有印象,在修缮府邸时,想起那是洛卿载下的树,她就特地留着了,不想却被小东西给烧着了。
她扶额道:“那是洛郡主栽下的。”
“它被烧了,我才知晓的,你没同我说。你若告诉我,我肯定先救树。”林然讷讷地抗议一声,她这后人哪里知晓前事。
穆凉反问她:“那倒是我的错了?”
林然忙改口:“我的错,我不该把油当成水,下次一定看清。”
“还有下次?”穆凉声色提高,吓得婢女都停下脚步,怯怯不敢跟过去。
“那、那你不生气,就、就没有下次。”林然也提高了声音,装走极有底气。她对穆凉本就是满心欢喜,不肯要她的强,因此,她生气,她就道歉。
哪里晓得,道歉也是无济于事,阿凉气性愈发大了。
穆凉被她喊得眼睫颤了颤,瞧了身后婢女一眼:“你们退下去。”
屏退了不相干的人,两人回到屋里,林然关上屋门,期期艾艾之色让穆凉的气也跟着消了,“不凶我了?”
“你先凶我的。”林然小心为自己辩解一句,靠着门顺手拉着她不让走,双手缠着她的腰:“你凶我,我也凶你,就当扯平了。”
“如何扯平,你烧了厨房,又来凶我,这是何道理?”穆凉不动,晓得她手臂上有伤,也不作挣扎,免得蹭坏了伤处。
林然自认没有道理,只缠着她不松手,蹭着她的耳畔:“那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成吗?”
“我如何成了大人,你又如何成了小人,你我成亲,难不成你还比我矮了一辈不成?”穆凉以理反驳,心里略微反感她口中的‘大人’、‘小人’。
林然明白说错话了,那层微薄的辈分始终是阿凉心里的梗,“那你要怎样?”
她哄人的话都说全了,奈何阿凉依旧对她爱搭不理。她与穆凉之间隔了一道鸿沟,她努力去跨越,努力去弥补之间的差距,但收效甚微。
以前阿凉如何都不会生气了,就算不悦,也只淡淡睨她一眼,如今却变了。
变得有些不大讲理了……
这句话自然不能说的,她还有自知之明的,说阿凉不讲理,肯定是火上浇油。
她轻声哄着,穆凉偏偏不应,两人僵持的时候,婢女在外敲门:“家主,夫人,赵家绣坊的东家赵姑娘求见。”
真是又来一讨厌的人,还偏偏赶着吃午饭的时候来。林然不应,就道:“告诉她,我不在府上。”
婢女为难:“赵姑娘说瞧着您进府的。”
林然气得抱紧了穆凉,不甘心地咬了咬她小小的耳垂,疼得穆凉躲了躲,“不要闹了,去见你心上神秘的美人。”
这话一听,就是讽刺,林然不动,“她不是美人。”
“你上次可说她的美人的,怎地又改口了?”穆凉好笑,摸着自己的耳垂,示意她松开。
“就不放你。你吃醋就明说,我又不笑话你,赵浮云是美,可是我对她又没兴趣,你怎地连她醋都吃,你的心太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