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鬼的话是问不清的,穆凉也不多计较,唤来婢女一道扶她下去。
好在林然安分,没有大吵大闹,回到屋里后就躺在榻上,眼睛睁得很大,看着屋顶,也不知想什么。
穆凉伸手去脱她的外袍,被她一把捂住,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敌意,“不给脱。”
“那你自己脱。”穆凉耐性好,吩咐婢女退下,拧了热帕子给她,“脱了自己擦脸。”
“不脱、不擦。”林然看她一眼后,复又躺了下来,只紧紧握着自己的衣领口,闭上眼睛睡觉。
穆凉微恼,生气道:“那你今晚别上榻,睡地上。”
话音方落,就见榻上的人骨碌一翻身,顺势躺在了地上。
乖巧又听话。
穆凉怒极反笑,俯身去揪住她小耳朵,半哄半威胁道:“你躺地上,有妖怪来吃你。”
“妖怪?”林然登时睁开眼睛,迅速爬起来,也无醉酒的样子,左右看了一眼,屋里只有两人,“你是妖怪?”
“那你就是妖怪养大的,迟早被我吃了。”穆凉生气拍了下她脑袋,温柔地哄她:“我们回榻去睡,不擦可以,衣裳要脱,不然会染风寒。”
哄了几句,婢女送来醒酒汤,她接过来递给林然:“不喝,妖怪就吃你。”
林然凑过去闻了闻,捂着鼻子道:“那、就让妖怪吃了我……”
穆凉叹气,这是谁灌酒的,闹得跟个小傻子似的,她微微抿了一口给她做样子:“你看,很好喝的。”
林然不肯:“妖怪的话不能信。”
“那你是妖怪养大的,你说能不能信?”穆凉将醒酒汤递给她,碗的边沿碰到她的唇角,故作严肃道:“不喝,我就生气了。”
林然脑袋迷糊了,眼皮如灌铅般重,揉了揉眼睛,看着穆凉冰冷的神色后,凑过去抱着她:“不生气。”
口里说得好听,靠着穆凉就呼呼入睡了,哄了半天,一桩事都没做,气得穆凉不想搭理她。
穆凉费了番力气,将她送回榻上,脱了外袍,擦了擦脸,不觉叹道:“还是睡着了安静些。”
****
宫宴无波无澜,次日的时候也无人在意此事,穆能清晨就着人送来醒酒的药。
药是好的,只是送的有些晚了,林然醒来的时候,头自然是疼的,穆凉不像往日那样理她,晾了半日,林然这才明白过来。
她昨夜只记得最后被长乐的酒给灌醉了,再到后面,就不记得了。
难不成她昨夜说了不该说的话?阿凉并非是爱记仇的性子,应该不会因喝酒就不理她。
想不明白的时候,婢女端来午饭。
因昨夜酒饮多了,午极为简单,林然面前摆着一碗参粥,香气诱人,她吃了一口,也是软糯。
穆凉在吃米饭,配着清淡的素菜,她找着话说:“阿凉,我昨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撒泼打滚算是吗?”穆凉平静道。
林然皱眉:“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我不信。我亲你了?”
穆凉回她:“没有。”
林然又道:“那我咬你了吗?”
穆凉脸色一红:“没有。”
又没亲、又没咬,那生气什么?林然想不明白,吃了半碗粥后才凑近穆凉颈间,不忘用手摸了摸:“我没欺负你啊……”
手摸到胸口处,被穆凉拍开:“正经些。”
林然委屈:“我很正经,没欺负你,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你昨夜遇到几只妖怪了?”穆凉理好自己的衣襟,又恢复一副正经之色,好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妖怪?我遇到妖怪了,还几只?”林然不懂她的话,看着阿凉羞赧之色,诧异道:“我把你比作妖怪了?”
穆凉吃着米饭,不回答,也算作是默认了。林然就想不通了,咬着汤匙,“还有哪只妖怪?”
“我怎地知晓。”穆凉道,昨夜问过随行是侍从,哪里有什么妖怪,只有在出宫门的时候,信阳拦着她了,其他也无事。
那只妖怪多半就是信阳了……
林然郁闷不解,浮云楼的管事突然求见,两人停了下来,唤人入内。
管事奉着九娘的命令,前来禀告:“昨夜苏家的郎君入楼要见惊鸿姑娘,都知惊鸿被家主送给了信阳殿下,可那小郎君依旧缠着不放,非要进春字楼内。昨夜打发了,谁知方才带人又去了。”
平时也就罢了,偏偏林肆藏在春字楼内,放人进去,就会露馅了。
穆凉道:“赶出去就是了,浮云楼不再接他。”
“也是不妥,我让人将林肆带走,送去郡主府内待一阵子,另外就照郡主说的。”林然不敢硬碰硬,林肆移走了,才能放手一搏。
“你想去见见那位小郎君?”穆凉一眼就看破她的小心思,满肚子都是坏水,也就醉酒才显得傻气些。
林然被她一看,就不大自信,同她解释:“我就去见见罢了,也顺便将林肆从浮云楼移出来,你莫要担忧,我知晓怎么做。”
“惊鸿本坐镇春字楼,有她在,旁人不会随意进春字楼,如今人不在了,你上哪儿找人去填补她的空缺。九娘培养一个花魁也需数年时间,你倒好,直接送人了。”穆凉怪她。
送谁不好,长乐都成,偏偏是信阳,也不知她如何想的。
“惊鸿就是一摆设,心念信阳殿下,我就达成她的愿望,也不算错事。春字楼内无主,就让九娘提拔一个上来,再不济办一花魁宴,让那些浪荡子弟去选。”林然道。
春花秋月四楼内都不是内部的人,以色侍人,品性好坏就不那么重要了。随意选一貌美之人就成,人都送走了,再要回来,多不厚道。
穆凉说不过她,只扫了一眼她的腿,迟早会被信阳打断了,她不再说了。
用过午饭后,林然去浮云楼看看,穆凉叮嘱她:“阿爹知晓你去浮云楼,你的耳朵就不用要了。”
林然被她一吓就捂住了自己耳朵,嘀咕一句:“这两人真是的,一个要打断腿,一个要揪掉耳朵……”
她声音不大,穆凉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林然一激灵:“没什么,我先去浮云楼了,阿爹近日忙得很,不会来的。”
那些旧将大多判了流放,阿爹要一一去安抚,哪里有时间来找她麻烦。
穆凉睨她一眼,想起一事:“你阿爹让人来借银子,我没答应。”
她这般说话方式,让林然觉得怪异:“我阿爹不是你爹吗?为何不借银子?”
“他借五万两,不会还你的。”穆凉道,父亲往日里的俸禄都给了旧将,这次陈知乾惹来的祸事,他一死了之,那么多旧臣家中遭了难,父亲要去收拾烂摊子。
“他借银子去安抚那些跟着造反的旧臣?”
“他未曾说,我也猜到了,多半是这样。”
“陈知乾的错,我为何要承担?不借,银子丢护城河也不借。”林然一傲娇就脾气上来了,抬脚就走,想起答应陈知乾要保下他的一脉,又折回脚步,与穆凉道:“你先别给,我想想。”
林然惯来大方,遇到穆家更是不在乎银子,穆凉心知她又要被父亲坑了,就劝道:“那些旧将不如让信阳殿下去安抚,父亲安抚只怕会惹来麻烦。”
这是积攒威望之刻,新朝中旧将占了一半,信阳又是旧日大周的公主,她去安抚,那些旧将感恩铭记在心,他日有何举动,也会得人心。
“也可,我让人去将银子给信阳送去。”林然心中有了计策,让信阳去保下东宫一脉,姑妈保侄子,天经地义。
她匆匆出门后,上了马,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阿凉与信阳殿下之间关系不大好,为何要主动将这个好事让给信阳殿下?
阿凉转性子了?
或是知道了她的身世,对信阳殿下改观了?
这个想法瞬间就被否认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尤其是多年前信阳殿下逼阿凉去和亲,心结怕是解不开了。
策马而走,一路上都在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婆媳关系?
到了浮云楼后,外间围了很多兵,瞧着服饰,像是北衙军。北衙十军,分布的人员较多。
洛阳城内三军为主,分别是保护宫廷安全的金吾卫,南北衙军。巡防营不在内,人数较少些,只是苏家的人在北衙军当差当腻了,还是说苏家的人太目中无法了。
林然靠着车壁想了会,唤人去找信阳殿下,或者唤来玄衣也成,这么好的把柄岂不是浪费了。
浮云楼开门做生意,上接皇孙贵胄,下到街边乞丐,只要给的起银子,就能进门。蛮狠无礼的也多,平日里都是九娘陪做小人,今日碍着春字楼内有林肆,才一直大胆抵抗。
苏氏一党如日中天,信阳近日又称病不朝,无人抵挡,就不免有些放肆了。
纵在天子脚下,也敢做违规之事,尤其是浮云楼内四楼的姑娘看心情接客,惹得人不满,才引来了今日祸事。
浮云楼是销金窟,却也不是有钱就为所欲为了,惊鸿一人就神秘,一舞让人销魂,可她又不接客,只接信阳一人,让人垂涎三尺。
惹恼了领兵的人,就是这般的下场。
林然下车,躲进了一旁的酒肆里,着人给九娘传话,大可去闹,将这些当兵的惹怒了最好,至于春字楼内,一人都不给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