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路。”魏赦俊容冷漠,拂袖道。
“魏公子请随小人来。”
魏赦回头对竺兰说了一句“等我”,便跟随那个阉人出了凉亭,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这时竺兰怀中原本安分守己坐着的阿宣,忽然仰起了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道:“他们称爹爹魏公子。爹爹姓魏。”
可是国姓,好像不是魏。阿宣大大的眼睛里闪动着大大的疑惑。
竺兰亦不知该怎么回答。
阿宣又疑惑不解地问:“那么,爹爹的爹爹,也就是魏老爷,他为什么不来为爹爹出头呢。”
那个人,自然是永远不可能为魏赦出头的。竺兰暗暗地想道。
她摸着阿宣头顶的总角,温柔低笑:“莫问了,咱们只要好好地在家等爹爹回来。”
……
魏公子抬步走入了犹如琼林仙境般的另一个世界。
御花园收藏着天下奇珍花卉,即便是到了朔雪严寒的数九隆冬,亦有无数花团锦簇。听阉人回报,陛下和太子殿下正在梅园的八仙亭,魏赦扯了下薄唇,回以微笑,跟随这那阉人的脚步,进入了犹如冰天雪地世界的梅林。
园内的梅花树种类甚蕃,宫粉梅、绿萼梅、照水梅,还有甚至连魏赦如此见多识广的人物也叫不出的品种,朔风吹去,花漾清波,犹如枝头覆盖的重重晶莹霰珠,随风掸落。尽那头,则是如火似霞的一片开得正浓艳的红梅,瘦峻的冷梅花枝之中隐隐凸出八仙亭的飞檐。
武烈帝与太子,就停在红梅深处。
除了他们,还有天师,以及皇帝的几个心腹内臣。
魏赦停了步子,见他们正在玩投壶的游戏,热闹极了,武烈帝精准的一箭中壶,换来两侧此起彼伏的马屁声。他停在八仙亭外等了片刻,见那群金尊玉贵的贵人玩得正是兴起,方没有前去打搅他们的雅兴。还是朱又征,率先发现了他。
他高声叫道:“魏赦,来到来了,怎的过门不入。”
正捋起广袖专心致志地投壶的武烈帝,因为太子的这一声,也发现了魏赦在此。“过来。”
魏赦迎了上去,天师适时地递给了魏赦四支箭。
魏赦执箭镞,手指擦过箭尾,比划一下,箭头无意之中指向了武烈帝的后背之上,他顿时听到身后传来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魏赦抚掌失笑回头,见他们个个伸出了臂膀仿佛要抢上前来,与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不禁愈发觉得好笑,等武烈帝也回头看他搞什么鬼的时候,魏赦正色道:“多谢陛下的信任。”
随手一掷,箭已落空。
他“啊呀”一声,甚为可惜,“可惜的是我不擅投壶,辜负了陛下和天师的美意了。”
不按次序投壶是不计分的,身后的阉人又补了魏赦一支羽箭。
武烈帝不疑有他,继续捋袖掷箭,“无妨,朕教你,跟着朕学。”
一旁朱又征倚在亭柱上,似笑非笑地望着魏赦道:“陛下是大梁最好的箭手,百发百中,陛下肯亲自传授你秘技,魏公子难道不叩谢天恩?”
武烈帝又投入了一支羽箭,拂手:“何必拘礼,今本是游园而来,全为雅兴而至,若多了君臣客套,如何还能有什么兴致。”
朱又征敛唇垂目,道:“臣知错。”
武烈帝四支羽箭全中,又命人交了一把给朱又征,“你们两兄弟玩吧。”
他转身去亭中取水,内臣和伺候着的阉人自是步步跟上。见陛下脸上已沁出了汗珠,阉人忙殷勤地将干毛巾递上,武烈帝索性就坐了下来,接过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汗,抬目看向亭外,朱又征与魏赦似仍在僵持对峙,谁也没有打破僵局。
武烈帝抬了抬臂膀,又道:“太子,让着些赦儿。”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不过是生手。”
于是朱又征应诺,讥诮地一笑。
魏赦亦是露出了讥嘲之色。
朱又征执箭镞四支,起身,走到界外,与魏赦比肩而立,用几乎只有他二人听得到的声音道:“今日孤会输给你,但你记着,孤并非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君要臣输臣尽力而为。孤在京中亦算是射猎好手,今日抬你一手也罢,谁叫魏公子不必任何的好语,便能赢得圣心,是孤技不如人。”
他一口一个“技不如人”地说着,嘴里却丝毫没有服气。
魏赦淡笑,“你拿出你全力来,输了我兜着就是了,区区投壶,你以为你真能赢?太子殿下,不要每一次输给我都拿你爹来当接口,真以为是什么香饽饽人人都稀罕?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不是。你们才是两父子,论起自作多情,也是一脉相承。”
“你!”朱又征沉声喝道。
魏赦耸肩,“开始了么?”
“来!”朱又征扭头过去,凝神瞄准,执箭屏息而立,伺机而动,甚至连风向都算准了,此处北风必不会影响箭准,于是抬臂扬手掷出一箭,正中玉壶。
东宫的阉人瞪大了眼睛,立刻叫好。
而反观魏赦这边,却是一片嘘声。
魏赦立在另一端,一动不动地望着朱又征中壶的羽箭,末了,待他回望过来之时,右手从背后取了左手里所攥之箭,信手便飞出了一支,阉人瞪大了眼睛,几乎惊掉了下巴。
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