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赦忽然一停,手指开始解她的衣襟、抽去她腰间的绦带,定定地望着她,用嘶哑的嗓音一字一字地道:“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回来,我不会死,决不再离开你。”
竺兰的眼眶里骤然涌出了一股热,眼泪大团打团地汩汩冒出,沿着两鬓滑入了发中不见。
魏赦的目光霎时盈满了怜惜,他低头,一点一点地细碎地啄吻她,眼帘、鼻尖,嘴唇。但依旧没能得到竺兰的一丝回应,他带了几分疑惑的目光望着她,她两边的眼泪仍然源源不断地朝着乌发和枕边滚落。魏赦的心骤然像被什么撕扯般疼痛。
他抚了抚她的发梢,坚定地告诉她:“兰儿,适才说那些话,让你再找个别的男人,是假话,你知我心眼比针眼还小,对你的事绝无可能松口。你只能是我的,我就算化作了鬼也不想看你跟别人。”
他现在懂宣卿的“死不瞑目”了。
“不相信么?”
“相信……”
只好相信,竺兰热泪涌出,点了下头,怕他不信,又重重地点了一下。
魏赦笑了起来,无比温柔,“那好,兰儿,”他亲了她一下,口齿带着含糊不清的味道,“唔,再为我生个孩儿……”
窗外的残光已是褪尽眼色,覆了淡淡的黑夜的影子,花窗上的树影不断地随风摇曳。
女子娇气的求饶声响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捱不过魏赦的攻势,累得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等她搂在自己腰间,方才无论如何都不肯放的玉臂无力地松了下去,魏赦停了下来,默默凝视着她的面容半晌,退了出来,起身披衣下榻。
此时天色已完全地黑了,风摇落的叶子铺得满地俯拾皆是,无人洒扫。
抬首,西楼上月华如水,皓白如银。
正是酉时末。
庭院空落落的,并无人迹。
魏赦在风里不知立了多久,眸色凝重。等周遭彻底地安静下来,连风声也几乎不存的时候,魏赦慢慢地从怀中摸出了一封信。
宣卿放在米缸里的,用了一层一层地工具嵌套,守护得完好只略有发黄的,竟只是薄薄的一封书信。
而这封信不是写给别人的,信封上的名字是:魏赦。
落款则是宣卿。
他虽一直没有拆开,但这字迹,却无可能认错。
纵然潦草,甚至失去了以往的凌厉峥嵘之风采,但章法不乱,连他在写“魏”字总习惯少的一笔都一模一样。这天下间,岂有二人。
魏赦凝眸,信纸在手中捏出了道道折痕,他终是吐了口气,抽出了那封信。
洋洋洒洒的三页纸。
起首仍是魏赦二字——
“此信,若吾身后侥幸得以发掘,吾不作他想。能寻获此信者,唯有汝。吾乃汝,而汝,则非吾。此吾昨夜不慎梦及往生之事,醒时忧惧骇然过甚,信手所涂,不知所云。权且一观。”
魏赦的目光停在那封信上,眼中蒙上了厚重的一层郁色,瞳孔急剧收缩。
原来,当宣卿离去以前,他便已拥有了作为魏赦的记忆吗。
我身世不详,不知父母名谁,不知所从何来,原本也曾几番思量,均无结果。我是一个奇怪之人,竟不知在这世上还有谁如我一般,时常念及旧事,脑中只有经商、遇匪数字,仅为文字,而无印象。而从商以前,我之故土家园,所从事经营,断断续续,无法忆起。此时思量,当觉可笑。当然无法忆起,因我本就非我,我并非一个真实之人。代表真实的,是魏赦二字之下装着的那人。
我所钟情者,遇之一往而深。兰儿亦以真情待我,不嫌我流亡天涯,身无长物,不嫌我衣衫褴褛狼狈至此,不嫌我无父无母无亲可倚仗,亦不嫌我无一技之长。我所行之事,不过护她周全、平安、喜乐。如此,便一生囚拘于弹丸之地,亦是无悔、无愧。若此信最终流落于你手,请你务必见信,勿要负她。我知你有显赫家世,我知你有万贯钱财,但我只有一个妻子。我爱她重她甚于自己性命,若天意弄人,你日后另有所爱,便请视作宣卿已死,魏赦二字与宣卿无关,不必在她面前提起,永远不让她知道。
“永远”二字,宣卿划得极深,墨已成团。
那两个字像是燎了魏赦的眼睛。
廊檐下的灯火光昏黄黯淡,风拂过,灭了一盏。魏赦也不再能看清上面的字,但他却依旧停在原地。
可以辨认出,这字到了后来愈发潦草。
他当时是为了什么,将这封信收藏起来,埋在屋后的老桑树底下,一层一层地将其掩饰,令其不见天日,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继续当宣卿?
“爹爹。”
一道童稚的声音惊动了魏赦。
他立刻将信揣回了衣中。回头,只见阿宣小小的身影停在门边,月光下忸怩地望着自己。
魏赦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张与自己酷似的稚嫩面貌,心脏再度如被什么尖锐而剧烈地刺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老婆儿子热炕头的狗子哈哈哈
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