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提亲的队伍被冲散,赦儿竟然也失踪了?”
老太太万分惊愕。
慈安堂内死寂一片,大房二房三房的几人,再也不能粉饰太平。虽然魏赦以往成日眼前晃着的时候,他们视之犹若无物,不理不睬,常常会忽略掉他的存在,没有魏赦在的聚会场合,也更轻松更自如。但人真的丢了,下落成谜,生死未卜,落井下石的话她们也说不出来。唯独孟氏,拈着手帕心中暗暗地想,也不知老天爷又替她派下了什么神兵天将来!
老太君环视一圈,没错漏每一人的神情。
这里只有三个房的女眷,魏公桓述职未归,魏明则去经商,唯独魏新亭的不在,让老太太愈发觉着不对。
他们夫妇一对儿狼心狗肺,对赦儿视作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时刻欲处之而后快,眼下孟氏这般洋洋作态,可见就算没她的参与,也必是她心里有过此念。
她可算是如意了。
下人沉默,眼巴巴地又问:“老太君,提亲的事儿……”
魏修吾站了起来,“奶奶!大哥下落未明,孙儿也无心婚事了,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找回大哥,孙儿相信云表妹体贴,她也会体谅。奶奶,孙儿这就带着人去找。”
不论如何,魏赦是因他而失踪,魏修吾心上极是过意不去,但他要去找,高氏心头便不痛快了,忙朝着儿子递眼色,但魏修吾置若罔闻,犹如不见。高氏也吐了口气,十分不满。
魏赦从前干的缺德事儿还少了?这定是他在外边仗着江宁魏氏横行霸道时得罪了什么人,如今人家来寻仇了,这与魏修吾可不相干,高氏气恼暗恨,老太君还道魏赦去必会稳妥,谁知这就是最大的不稳妥!
就算提亲的队伍平安地抵达了宿州,可人家一瞧魏大公子那做派,再一听他那混世魔王的名头,只怕将修吾与他想到了一块儿,反而累了修吾的婚事。
高氏越想越气,对老太君道:“老太君,赦儿失踪这件事固然要紧,可答应了云家的事儿可不好反悔啊,咱们魏家不能失信于人,依媳妇拙见,不如另行安排一支提亲的队伍,先至宿州,把这桩亲事定下来,咱们全心全意地找赦儿,若他平安无虞,自是皆大欢喜,若有任何差池,修吾这婚,再延后不迟。”
老太君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说罢她扬眉中气十足地朝外唤道:“王白门!”
门房走了进来,佝偻腰背,对老太君和各位太太见礼。
老太君命金珠取了一盒子银钱,交到王白门手里头,王白门受宠若惊,大喜过望,连忙磕头谢恩,老太君皱眉道:“老身信任你,你带着人,将魏府所有见过大公子的低等下人支出去寻大公子,寻到了,我另有恩赏。”
“小的明白。”
人散后,老太君越想越是难安,金珠欲替老太君宽衣,让她歇晌,老太君不肯,反而坐了起来,皱眉道:“让个人去,把大老爷叫到我这儿来。”
金珠不明其意,但这一次,察觉到老太君脸色是无比的凝重,竟也不敢开口再问。
午阴嘉树清圆。屋内通着风仍显得闷燥,老太太靠在窗边,侍女左右打着扇,她木着张脸等候着回信儿。
慈安堂派去问话的小厮回来了,禀道:“老太君,大老爷人不在衙署,好像是得了什么密令,暗暗地消失了有好几日了。”
“好几日?”
老太君皱眉,又问。
“大老爷没什么异常?”
小厮道:“别的不知,只是大老爷原先身边的主簿,好像突然犯了事儿,回了老家去了。这主簿一向是大老爷最是信任的,也不过些许小事,哪里值得大老爷发这么大的火气,动如此的雷霆之怒呢。那些同僚们或有揣测,是大老爷这些时候情绪不佳,遇上了什么棘手之事,才至于如此……”
老太君忽然面目发冷,嗤笑道:“我明白了!我老婆子明白了!”
糊涂!
没想到事到如今,魏新亭竟还如此地糊涂!
太子固然欲对魏赦不利,但他们,终究都是龙子凤孙流着一般的血,陛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个疼不过来。他在这里头做了太子的刀,回头陛下不一定处置了太子,但他却是首当其冲,第一个要受害!
魏新亭糊涂愚昧了二十多年,教知情人背后戳着脊梁骨骂窝囊,他或是可以不在意生死,可整个魏家,根基已不大稳固,若是因为魏新亭而被牵连受罪……
“来人,替我将大老爷叫回来,即便是用绑的,也将他给我绑回来!”
“是。”
……
魏赦再度清醒时,天色已经大亮。
原本漆黑的岩洞里渗入了金色的阳光来,将阴暗狭窄,而显得无比逼仄的空间似乎也衬得敞亮了许多。他勉力支起上身,吁了口气,才发觉胸口上的箭伤处,被上了草药。
难怪如此清凉,连周身的火气,似乎也退散了许多。
他的眸中露出讶色,看向身旁。
竺兰搁在卧石上的药杵还在,那不过是根稍粗的棍子。
在这简陋的,几乎什么也没剩下的岩洞里头,她倒是会就地取材。
还有她搁置的火石,留下来的一些草药渣子,在灰石上留下了一串墨绿色的药汁淌过的痕迹。
魏赦坐了起来,调息了片刻,身体已无大碍。
这时竺兰拎着一只兔子,素手拨开岩洞外蒙络倒挂的萝叶,走了进来,魏赦定睛一看,露出一丝诧异的笑容:“唔,兰儿还会打猎?”
“当然。”竺兰见他好转,脸上也禁不住露出喜色。
兔子在外边便处理好了,去了毛皮,掏走了内脏。她随身携带的作料亦派上了用场,原本是想与魏赦在野外可能要度过几个晚上的,为了讨好男人,她想先满足他的胃,于是专程在结海楼调配了炙肉作料。
她熟练地往篝火里架柴,目光一动不动,等火燃得旺盛了一些,便捡起兔肉,用木棍叉了,架在火上炙烤。
魏赦从腰间,摸出了一柄匕首短刀,慢慢地撑地爬了过去,“用这个。”
竺兰“嗯”了一声,下手小心地用匕首划开兔子皮肉,露出里头淡淡的被烤出几分油光的亮色。竺兰欲把刀还给魏赦,魏赦却推着她的臂肘,嗓音低沉,透着大病初愈的沙哑:“无妨,留着你傍身。”
竺兰便收下了。
“魏公子。”
她朝他看了一眼。今早醒来的魏赦,唇色有了几分正常的粉红,脸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白皙光泽,竺兰这才放心地出去寻吃食,“你饿不饿?”
魏赦笑道:“真饿了,昨日一场苦战到现在没用过东西,你说呢?”
竺兰点了下头,看向木棍上形单影只的兔子,轻轻地道:“一会儿就好了。”
能满足魏赦的口腹之欲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