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宣大半听得不甚明了,但显然是被唬住了,倒也认认真真的,眼中仿若有明星般清澈水亮。竺兰停了下来,在他的小脑门儿上又揉了一把,再道:“何况阿宣也不是在那长住了,每三日娘亲便把阿宣接回来,而且,阿宣会在那儿认识很多小伙伴,不会像在老家或者别的地方,一个玩伴儿都没有了。”
越说,阿宣越是心动。到最后,听说还有小朋友可以一起玩,简直期待极了!
阿宣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珠都迸出了宛若釉质的亮色,期待万分,“娘亲,阿宣真的可以吗?”
“当然,除了他们,还有可亲可敬的无数名宿师长,阿宣跟着他们读圣贤之书,以后也会变得越来越聪明的。”
“阿宣想变得比爹爹还聪明!”
竺兰一滞,立刻又微笑道:“可以的。”
“那好!阿宣去定了!”
说服了阿宣,竺兰的心总算为之一定,瞬间犹如云散雨霁明朗了起来。
墨魁寻了过来,说大太太传话,命竺兰即刻前往琅嬛阁,有事要交代。
竺兰把阿宣放回褥间,低头嘱咐了他些事,把适才随手搭在椅背上的那身雪白素花斗篷取了披上,出柴房往琅嬛阁去。
至孟氏正堂已是夜里,天色漠漠,屋外头有穿院落而来的风,带着临江仙院独有的天竺兰的淡淡芬芳,又有着春夜晚风草木微薰的沁凉,孟氏一身蜀锦撒花洋缎夹袄,打扮得一丝不苟,腰后倚着条海棠色铜钱蟒引枕,等竺兰以来,立刻又换上了那日所见的和煦笑容,免了她见礼,说道:“我有一桩好事欲教你知晓。”
竺兰垂目立于一旁,只轻轻颔首。不论孟氏说什么,她都应承下来,方才能免灾免祸。
孟春锦又笑道:“我赐你座,过来一些。”
竺兰依言,照着孟氏的指示落座,便在她的一旁挨着贵妃榻靠着,感到孟氏正眼端凝着自己,似在打量,竺兰愈发不便与之直视,稍错开了一些,未几,孟氏又笑道:“你生得果然是标致,水灵剔透的,无怪我那浅薄的丫头一见之下生那么大的妒火,想必赦儿也很是疼你。”见她要匆惶要起身,孟氏又伸臂令她坐下,“你不必解释,我听素鸾说的,以赦儿从前做的那些事,真真假假反倒没什么了,我今日找你来,是另有一桩事。”
“夫人请说。”
孟氏为她推了一盏茶过来,自己又端起了一盏,尾指里掐着的藕紫的绣西府海棠帕子抚过瓷茶盏檐,道:“当年之事,想必已传遍江宁府,这没什么可避着的,我便实话同你说了,其实这几年老爷心中也颇有后悔,如今赦儿回来,他是千想万想与他和好的,但你却不知道,老爷这人说到底是武乡侯,在外头亦是有头有脸的,就硬是扯不下、抹不开这面儿来,如今只有我从中调和,办一场家宴。我思来想去,这主厨是非你不可了。”
竺兰吃了一惊,“大太太,这、这怎么可?”
她记得,当初一并被召入府中的,还有结海楼的掌勺。就算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她头上,她实不知夫人这话何意。
“你也不必过谦,”孟氏笑眯了眼睛,温婉地说道,“当初我亲自挑的人,你们这十数人之中,我独对你印象深刻,你是最温和知礼的,烧得一手好淮扬菜不说,关键,还是老太太房里的金珠亲挑给赦儿的。就这一点,比我屋中的结海楼王大娘子要好得太多了,赦儿对你亦是不错,只有你去,他才会给这个面子。我这也是为了一家和睦着想,如果竺娘子也觉得可,这事,便就这么定下。”
说罢,孟氏放下茶盅,从腰间解下一枚鼓鼓的绣囊来,又推给竺兰,“我晓得你儿子要上书塾的事儿,心头一直记着,这个月月钱还没放下来,想必你手头也不宽裕,这些,权作先行定金。收下吧。”
竺兰想到魏赦,一时恍惚,一时又心如鼙鼓。
诚然她是很动心,然而她却不知真接了魏赦是否不高兴。因他回来目的未明,竺兰只是猜测他并不想与大老爷化干戈为玉帛,倘使自己接了,他知道以后动火,那好不容易促成的阿宣的事岂不又泡汤了?
竺兰心头犯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