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域看着紧闭的门,心想这就是个不好惹的主儿。
吃完饭后,他把碗筷拿进厨房,那里整洁一片哪里还需要她去洗?准是林实刚刚在厨房里磨叽了很久,出来后又想找借口不跟自己呆在一起。
陈域一人在厨房里洗完后,去堂屋里搬了个马扎在屋外坐着。农村不像城市,除了路边的路灯,哪里都是漆黑一片。这放眼过去真像之前和队友去敦煌看壁画的时候,一望无垠的黑色,只有天上的星星放着亮。
黑夜里,两个亮光慢慢走来,陈域看着那处,不知哪家养的猫走到他脚边。身体圆滚滚的,大抵是狸花猫和三花猫的混合,颜色杂乱的分布在猫身上,滑稽可爱。
它蹲在陈域旁边,不认生,一点都不像林实。
男人把烟叼在嘴里,伸手摸它的毛皮,不知是不是猫被猫摸得舒服了,躺在地上肚皮对着陈域,有些撒娇的意味。
没逗留多久,他抽完那根烟便进去了,猫也跟着他。
他走哪猫就跟到哪儿。
陈域洗漱完,敲了敲林实的门,对方很久才开门,看着他。意识并不混沌,眼神也是,哪里像是睡了。
林实看着他脚边的猫,蹲下来摸它,问“你跑哪儿去了?”
男人见状问“你养的?”
“奶奶养的。”
他失笑,原来是这家的,他还当这猫不认生呢。
好一会儿后,林实站起来问“敲门有事?”
“你喜欢猫还是狗?”
林实疑惑地看着他,说“你就是想说这?”
“不是,外面风挺凉快,出来吹吹?”
“不了。”
她说完准备关门,这人简直是没事找事。
陈域早料到会被拒绝,直接拉着她的手扯着林实到屋外,蛮横不讲理。
他又拿了一个马扎出来,并在林实旁边坐着,一段时间的沉默后。
陈域说“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
“嗯。”
“明天带我出去转转?”
“有什么好转的。”
她不愿再过那种生活,想想都苦。
陈域不再继续问她,自顾自地说自己“我初中之前是在吉林长大的,也是乡村。那时候我最喜欢冬天,你见过东北冬天的乡村的吗?没过膝盖的雪,都是洁白柔软的雪。”
“还有呢?”
“还有一到冬天就去冰钓,特厚的冰凿出一个洞来,搬个马扎就坐着钓鱼,有时还会去冬泳。”
“冬泳冷吗?”
“冷,下去就不冷了。我姥爷多狠一人,直接踹我下水。我们都是睡炕的,一进屋就不冷了。冬天还吃冰棍,那冰棍放在外面卖,不像这边只有夏天才有。你喜欢哪个季节?”
林实没想,直说“我喜欢冬天,但春天也不错,从学校到家的这段路会经过很多田地。有油菜花田也有水稻田,还有很多不知名的野花开在地里,颜色不一,都是一大片的,很好看。但是我也害怕春天,因为春天有很多昆虫动物,我很害怕。我还被蜜蜂蛰过,真疼。还有我也不喜欢夏天,没有空调,只能睡凉席,真不知道那种夏天时怎么过过来的。那时候还没有自来水,我家后面有口井,每天放学回家都得去打两桶水,有时候还会看见很多鼻涕虫,恶心又吓人。”
“你知不知道东北人怎么说蛇?”
“怎么说?”
“长虫。”
这称呼听起来有些傻,但也着实形象。
“那你们平时放学干什么?”
“玩儿,扔沙包、跳绳、溜冰。”
“林实,跟我讲讲你小时候。”
话题已经被陈域引到这里,她不再沉默。林实是爱吹风的,不是温热的夏风,而是秋高气爽的冷风,如同这个夜晚陈域带她出来感受的温度。
“你想听什么?”
“不论什么,只要是你经历的。”
林实笑,问“你钓过龙虾么?”
“没。”
“我小时候特别爱钓龙虾,村里有一户人家挖了一个池塘出来说要养鱼。不知道什么原因,鱼没养出来倒是长了很多龙虾出来,我和我姐每天放学都要去钓龙虾的。一个接一个,没多久久就能钓上小半桶。但我们村都是留守儿童,老人不爱吃龙虾也不会弄,我和我姐钓的龙虾总是第二天放学回去就不见了。”
“有一件事,小学时候放学都是要把所有的书全背回去的,我们那地方的小孩过十岁舅舅都是要送辆自行车的,所以我有自行车的时候都已经十岁了。那时候要是谁骑自行车都要把同伴的书包挂在车龙头上,这样回家会轻松一些。有一回我姐骑了辆自行车,那车龙头上挂了三个书包,她要走旁边另一个大一些的桥,结果因为失重一下栽进了旁边的水稻田里,湿透了,还连带着我们的书。”
“还有,我们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一条河,没有桥,用了一块简易的石板搭起来的。那河全是脏水,到了夏天就会臭,走它还得下坡,特别陡,下雨的天气还会打滑,如果不小心就会滚到河里。有一次放学,我们村的就一起走,一个石板上不能并两个人。小孩调皮,背对背走,不止谁把北星拱了一下,他一下掉进了河里。扑腾了半天,哭得很大声的,半天才发现那水只到他的膝盖处。”
“你知道北星是谁吗?我爸一朋友的小孩,本来我妈给我取小名叫星星,结果他出生后叫林星。最后为了区分就以东南西北的方向叫,他住在北边叫北星,我住在南边叫南星。”
“那林实呢?谁取的名字?”陈域问。
女人本来还在笑的脸表情慢慢淡下来,许久才说“我爸,要我踏实做人。”
陈域注意到她的变化,问“还有什么趣事?”
林实站起来,低头看着他,像是幡然醒悟,说“陈域,我们不是一类人,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她站起来走了,回屋里。
这情绪的突然转变像极了一场毫无征兆的阵雨,没让陈域惊讶,他做足了准备,等待林实渐渐吐露真心。
男人看着林实的背影说“林实,我们是不是一类人,不能你说了算。”
林实微微闭了闭眼,握紧手说“随你。”
陈域等她走后,静静地坐着又点燃了一根烟。
这人不就跟夜晚的天空的一样么,虽然是漆黑,但总有闪耀的星值得被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