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曲绘星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昏暗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是她对面的一盏小台灯，沈曳正坐在台灯旁，拿着刻刀在一个南瓜上面不停地挖。
她有猝睡症，这件事她从初中起就知道了。
最开始发现不对劲，是因为她白天上课时经常在睡觉。就算班主任把她当问题学生放到了第一排、放到了老师的眼皮底下，她还是说睡就睡，脑袋一倒一趴就陷入了睡眠。老师拿她没办法，只能罚她到教室后面站着。但是有一天，站着站着，她突然膝盖一软，身体无力地昏睡着摔倒了，老师吓得不轻，赶紧联系家长把她送去了医院。
检查做了一套又一套，最后医生告诉他们，她会在白天不受控制地突然睡着，是因为她得了猝睡症。学术点儿讲，就是一种不明原因的多症状的症候群，主要症状包括白日过度嗜睡、夜间睡眠中断、猝倒、睡眠麻痹、以及入睡前的幻觉和可能发生的记忆缺失等。虽然通过医学手段和药物控制能让她的病情稍微好转，但却不能治愈，所以除了习惯，也没什么别的办法。
曲绘星听了以后，反倒松了一口气。现在大家总算都知道了，她不是不爱读书，也不是调皮、故意不听老师的话，她会在上课时间睡觉，是因为她生病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好孩子。
但曲爸爸和曲妈妈却放松不了。宝贝女儿得了这么奇怪的病，把他们急得不得了，但是找遍了所有权威的专业医生，得到的答复却全都是不能根治。最后还是曲绘星安慰他们，说既来之、则安之，连最权威的医生都说治不好了，那他们能做的就只有适应。
她这么说，倒也不光是为了安慰家人，她也的确就是心宽。她觉得比起癌症心脏病，她的猝睡症就只是个小病，既不会突然死掉，也不会缩短寿命。再说，就算得了感冒发烧还会难受得咳嗽流鼻涕呢，可是得了猝睡症，却只是会睡觉，所以在她的意识里，这个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不过，心宽归心宽，因为猝睡症造成的小磕小绊的受伤在最开始发病的几年里还是会经常发生。曲绘星不想让爸妈看到伤心，所以只要伤得不严重，她都会瞒着她爸妈，偷偷地找到沈曳，两个人躲起来一起把她的伤口处理好。
一天一天地，日子也就这么慢慢得过了过来。至少在两个月以前，曲绘星都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猝睡症到底会给她的人生带来什么巨大的影响。
……
“你醒了？正准备叫你。”
看到了曲绘星睁着眼睛，沈曳抱着南瓜走了过来。
他蹲到曲绘星跟前，把手伸到他刚挖好的南瓜头的咧嘴里。
“我饿了，晚上吃什么？”
曲绘星慢慢地回了神。
她问：“叔叔阿姨呢？”
“去郊区的房子了。那边空气好，他们早就想过去住，但是这边离高中近，为了我上学方便，他们就一直没去。这周见没什么事，他们周一就带着行李住过去了，剩下我一个人在这边，连冰箱都是空的。”
说着，他把手从南瓜头的嘴里拿出来，放到了它眼睛的窟窿里。
这里是绿野幼儿园院子里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幼儿园各种乱七八糟的杂物，是沈曳和曲绘星的秘密基地，只要她受了伤，他们就会偷偷躲到这里来处理伤口，从来都没被大人们发现过。
现在，还有一个多周就是万圣节，幼儿园要搞变装活动，所以这里就又放置了不少万圣节会用的东西。准备刮空用来做装饰的成熟南瓜，还没安上灯泡的小挂灯，各种奇怪的、到时候要挂到树上的骨头铃铛挂饰，还有一大袋子纯黑色的尖顶巫师帽，打算万圣节当天让小朋友们手工往上面贴星星和彩条……
听着沈曳说话，曲绘星慢吞吞地站起来，一不留神，肩膀就撞到了堆在身边的那袋子巫师帽。袋子晃了一下，紧接着整个地倒了下去。
眼看一整袋的帽子都要倒扣着掉到地上，沈曳腾出一只抱南瓜的手，很轻松地就把袋子扶住，只掉出了最上面的几顶。
曲绘星松了一口气，蹲下把它们一个一个拍干净，捡回袋子里。
边捡着，她记起了沈曳还在等她的回答。
忍住想和他一起吃晚饭的渴望，曲绘星不停拍着手里已经很干净了的帽子，低着头说：“那你叫外卖好了，我要自己回家吃。”
沈曳没出声，继续抱着南瓜，有一搭没一搭地帮她捡帽子。
过了一小会儿，他问：“你报名了吗？”
“当然报了。”
这一次，曲绘星立马就做出了回答。
“到毕业前一共只能考八次，不能浪费任何一次能及格的机会！”
随身带着单词书，一有时间就背单词，十二月的英语四级考试可是这整个下半年里曲绘星的头等大事，她对于这件事可以说是相当重视，每天都能想到它好几次。
但她也知道，以她的英语水平，开学考试时英语能考到c级、拿到参加四级考试的资格靠的完全就是运气，一次性考过四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必须要次次报名，把希望寄托在命运的眷顾上，说不定会再有一次好运气，让她误打误撞通过考试。
为此她在上个月上交考试费前，还专门心诚地去转发了好几条的锦鲤。
沈曳对她的想法摸的一清二楚，听完就想笑。
但是他忍住了。
“嗯。”
他认真地为曲绘星的计划点了头，然后告诉她：“我问的是运动会。”
“……”